皇太极顿时眼前一亮，问道：“范先生可是说，袁崇焕竟私自斩杀了副经略使毛文龙？”

范文程颔首道：“正是。”

皇太极不由追问道：“消息是否可靠？”

范文程道：“回禀皇上，微臣安插在明朝边军中的几名细作，已有三人先后传回了这条情报，应当可信。”

笑意，逐渐显露在了皇太极的面庞上，这位已被烦恼、苦闷与伤心缠绕了半日的满清皇帝，竟忍不住抚掌道：“天佑大清，当真是天佑大清！想不到素来行事稳重的袁崇焕，竟然也会犯下此等错误！”

在明清之间左右徘回，举棋不定的范文程，随着陆天行的辞官，袁崇焕的举止失措，心中也不敢再对叛清降明，青史留名之事存太多指望，此时也笑道：“正是，想那刚愎自用，生性多疑的崇祯皇帝，此番即便不对袁崇焕动手，想必也定会气得动了雷霆之怒。”

多罗虽然身为武将，但毕竟在官场上浸染了多年，也适时的阿谀道：“若非皇上天威浩荡，震慑四方，袁崇焕又怎会忙中出错。”

皇太极摆了摆手，心中却不免倍感得意，过了片刻，才又说道：“范先生说得不错，以崇祯对袁崇焕的倚重，此次即便被其触怒，也多半不会自毁长城，故而咱们还需要再加上一把火才是。”

范文程心中一动，问道：“皇上的意思是？”

皇太极道：“朕打算，让十四弟近日里便前往锦州，策反袁崇焕。”

多罗听后，忍不住劝道：“启禀皇上，奴才早就听说，袁崇焕对咱们女真人颇有敌意，况且他现下也远未到走投无路的境况，此时策反，恐怕很难会有甚么成效。”

岂料，一旁的范文程却已笑着赞叹道：“皇上此计，当真是高明无比！”

见多罗的面上满是不解之色，皇太极笑道：“既然范先生看出了朕的用意，便请你来给咱们的多提督解惑吧。”

范文程拱手笑道：“微臣遵旨。”随即转头说道：“多都督，此番十四爷前去策反袁崇焕，将会出现三种可能的结果，而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是皇上所希望看到的。”

听了这话，多罗更感一头雾水，问道：“袁崇焕或是归顺，或是不降，又怎会还有第三种可能？”见范文程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多罗挠了挠头，笑道：“多罗是个粗人，范先生就不要同我卖关子了。”

范文程道：“袁崇焕是个聪明人，等到他冷静之后，自然会知道擅自诛杀毛文龙之事，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祸事，因此第一种可能，便是他即便没有立时开关降清，也会像当年的毛文龙一样，与大清暗通款曲，达成某种协议。”

多罗点了点头，道：“这样自然最好。”随后又问道：“那第二种结果又是甚么？”

范文程道：“第二种可能，便是袁崇焕不仅根本无意降清，而且担心接见十四爷会被人知晓，从而将此事传入了崇祯皇帝耳中，因此他很可能对十四爷拒而不见。”

多罗皱眉道：“我也担心会是这样，只是如此一来，又怎会是皇上所希望看到的？”

范文程笑道：“如果袁崇焕当真这般作为，十四爷只需在锦州露出行藏，再故意放出些许风声，说袁崇焕已与大清达成协议，想来以崇祯皇帝之多疑，即便不会尽信，也定然会因此加深他与袁崇焕之间的芥蒂。”

多罗恍然道：“原来还可以这般行事！高，实在是高！”过了片刻，多罗又问道：“那第三种可能是甚么？”

范文程笑容一敛，沉声道：“那便是袁崇焕见了十四爷后，非但没有与大清合作之意，反而却借用了十四爷的首级，以此来向崇祯皇帝表明自己的忠心。”

多罗连连点头道：“如果真是这样，大清虽然未能招降袁崇焕，却也借此机会除去了一大祸患！”

皇太极微微一笑，道：“李德海。”

李德海连忙躬身道：“奴才在。”

皇太极道：“传十四弟即刻入宫。”

李德海应道：“奴才遵旨。”见皇太极此时心绪颇佳，李德海出去传完话后，回来大着胆子问道：“奴才有一事，还需先行请示皇上。”

皇太极问道：“何事？”

李德海道：“温慧公主的身后事，内务府着实不知该如何操办，还请皇上示下。”以皇太极对完琦的宠爱，她的丧事自然是应当大办特办，可心思机敏的李德海今日尽管未随主子出城，却还是通过完琦之死，将事情经过猜出了个大概，故而才更加不敢自行定夺。

皇太极叹了口气，思量了一阵后，方才说道：“固伦温慧公主，行止悖逆，有违君臣纲常，已为朕所诛，现褫夺其一切封号，不得葬入皇陵，不得录入玉牒。”

中国历代皇族所用的族谱，称为玉牒，起于唐代，沿用至明清。

听到这里，就连范文程与多罗也不由得面面相觑，感叹皇太极为了稳固皇权，而对爱女做出的狠辣手段：不入皇陵，不入玉牒，也就意味着完琦公主从此与大清，与爱新觉罗氏没有半点干系，就好像从未在世间存在过一般。

皇太极续道：“改长乐宫为永福宫，今后不准再有人入住其中。”说完，皇太极挥了挥手，道：“下去拟旨吧。”

李德海躬身道：“奴才遵旨。”

这时，门外的小宦官走了进来，禀道：“启禀皇上，十四爷已然入宫，此时正在殿外候着。”

皇太极点了点头，道：“传他进来。”

须臾过后，多尔衮走入了崇政殿，正欲对天子行大礼，早已换上笑容的皇太极，便摆手道：“十四弟不必多礼，自从你去军中历练后，入宫的次数便少得多了，朕可着实是挂念你的紧啊。”

多尔衮拱手笑道：“臣弟又何尝不是一直思念着皇兄。”

皇太极笑着问道：“朕知道，十四弟有着建功立业之心，此次出征朝鲜，朕没有让十四弟随扬古利同行，你，不会怨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