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行黯然道:“娘娘为人正直,又曾亲自处罚过魏、客二人的胡作非为,他们早就视您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只因皇上乃是重情之人,方才保得娘娘周全。”
张皇后惨笑一声,问道:“保得本宫周全?本宫的孩儿被他人谋害,胎死腹中;本宫的父亲被他人构陷,罢官削籍,这也算得保周全吗?”
陆天行拱手道:“魏阉和客氏当年设计谋害怀冲太子,绝不仅仅是为了报复娘娘这么简单。”
张皇后心中一动,问道:“此言何意?”
陆天行道:“不知皇后娘娘是否察觉,除怀冲太子外,范贵妃所生的悼怀太子,任贵妃所生的献怀太子,哪个不是早早夭折!不仅如此,裕妃张氏更是只因怀上了龙种,便被客氏假传圣旨,活活饿死在了宫中!”
这些话实在太具有杀伤力与冲击力,张皇后思量片刻后,不由变色道:“魏忠贤和客氏难道想要杀尽龙种,亡我大明?”
陆天行摇了摇头,正色道:“他们并非要灭亡大明,只是想要行那狸猫换太子之事,从而控制大明!娘娘可曾听闻客氏近日里已向皇上报喜,说上月得蒙圣宠的两名宫女已怀有龙种?”
这次,感到震惊的就不仅仅是张皇后了,朱由检惊诧的望着眼前的这位结拜大哥,心道:如果说怀冲太子夭折之事,我尚且有所耳闻,可客氏假传圣旨之事,自己身为王爷亦是一无所知,兄长又是如何知晓的?而且这些时日以来,兄长除了游说东林众臣那日之外,可说是足不出户,他又是如何得知阉党欲行狸猫换太子这等隐秘之事的!
张皇后道:“你是说,那两个宫女所孕的竟然……”说到最后,这位大明皇后实是不敢再说下去了。
陆天行颔首道:“不错,小人虽然没有实证,但皇上近年来再也未曾让众妃嫔有孕,如何方一落水,便传来两名宫女有孕的喜讯?”说完,陆天行压低了声音续道:“因此小人以为,这两名宫女所孕并非龙种。”
眉头紧锁的张皇后闭上了双眼,半晌不语,她需要时间来思考这些事,很多的事。
其实,陆天行今日尽管说出了许多“猛料”,然而为了顾及天家颜面,已是有所保留:客氏本名客印月,姿色妖媚,为人狠毒残忍,生性淫荡,十八岁进宫后便成为了皇孙朱由校的乳母。
多年后,在天启帝的祖父万历帝与父亲泰昌帝相继病逝后,年仅十五岁的朱由校就坐上了皇位,当少年天子遇到了一位三十出头且善于勾人魂魄的放荡乳娘后,又会做出怎样的好事?据史料记载:客氏每日清晨入乾清宫暖阁侍帝,甲夜后回咸安宫,常烹龙卵(马的外肾)与帝食。
客氏由此得到天子隆遇,由于她身份特殊,为了天子颜面而不能晋为妃嫔,故被封为奉圣夫人,并赐金印一颗,方二寸有余,四爪龙钮,印文是:钦赐奉圣夫人客氏印。从此,她更是在宫中横行无忌。要知女子天性善妒,客氏还幻想有一天能为天启帝生下皇子,这也是她铤而走险地与魏忠贤联手谋害众皇嗣的一大要因。
然而这些乃是皇家秘闻,甚至可说是皇室丑闻,陆天行不能说,更不敢说将出来,毕竟,对面站着的是大明皇后,母仪天下的女人,自己若是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难保张皇后日后不会为了维护皇家颜面而杀自己灭口。
过了良久,张皇后终于睁开双眼,缓缓站了起来,恢复了往昔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与母仪天下的气度,踱步走到陆天行身旁,将凌厉的目光停在了他的身上,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而这,也正是朱由检急于想知悉的。
不料,陆天行却只是躬身答道:“回禀娘娘,小人陆天行,是信王殿下的侍从。”
张皇后半晌不语,忽地微微一笑,转头对朱由检道:“信王,想不到就连你府里的一个小小侍从,竟也能有此等见解,今日可着实让本宫开了眼界。”
猜不透对方用意的朱由检,只得躬身道:“娘娘过奖了,不过此人与臣弟相交莫逆,着实是个可信之人。”
张皇后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咱们便开始商议正事吧。”
殊不知,三人所谋划的事情,皆已被窗外矮身伏着的一个魁梧大汉听入耳中……
朱由检告退后,张皇后只觉心绪难平,脑海中忽而浮现出天启帝平日里与自己的点点滴滴,不禁嫣然一笑;忽而又闪现出魏忠贤与客氏祸乱后宫的恶行,不由银牙紧咬;忽而映现出自己丧失爱儿的凄凉,又忍不住黯然神伤。
不知过了多久,常在乾清宫侍奉的一个小内监走了进来,躬身道:“小奴参见娘娘。”见皇后摆了摆手,小内监又道:“皇上宣您去乾清宫议事。”
张皇后蹙眉问道:“甚么事?”
小内监躬身答道:“回禀娘娘,皇上未曾说过,小奴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张皇后点了点头,随即便与前来传召的内监一起行至乾清宫西暖阁。只见殿内的香炉青烟缭绕,天启帝朱由校脸色苍白,面容憔悴的卧在龙榻上。
见到皇后,朱由校挥手屏退左右,待众宦官宫女退下后,努力对其展颜一笑,道:“皇后,你来了。”
张皇后欠身行礼,哽咽道:“臣妾来了。”
天启帝叹道:“朕的病日益严重,恐怕今后你我相聚无多了。”
张皇后终于忍不住悲伤,轻倚在天启帝怀里,泪水梨花带雨般地落下。
天启帝颤抖着取过锦帕,为妻子拭了拭泪水后,沉声道:“朕今日召你前来,是想要商讨朕归天后即位人选之事。”
听了这话的张皇后,身子不由一颤,天启帝只道爱妻是在为自己难过,心中颇为感动,温言道:“世上岂有万岁之人?无论是谁,终归会难逃一死,朕也不能例外,皇后无需太过悲伤。”说着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背脊以示安慰后,又问道:“依皇后之见,朕该把江山交托给何人才好?”
张皇后连忙站起身来,拜道:“太祖孝慈皇后早已立下祖训,后宫外戚不得干政,臣妾不敢违背。”
天启帝憔悴的面容上露出了爱怜的神色,叹道:“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快快起来,朕可不能起来扶你了。”
听了这话,皇后心中又感到一阵酸楚,当下又轻咬薄唇地坐回到了床边,轻轻握住了皇帝有些冰冷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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