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爷坐着没动,却有两个人从门外进来,分立在黄堂两侧,摩拳擦掌。
黄堂登时软了。
从鱼爷那里出来,他看什么都不顺,一脚把地上的饮料瓶,踢得老高。
路人见状,纷纷绕开他。
黄堂漫无目的地走,背着一个包,包里装着那五万。
距离还赌债的期限还有两天,看来只能揣着这些钱跑路,躲债,也躲执法者。
他打了辆车去汽车站,行至半路,又下了车。
他忽然想到,可以通过李伟章,问到张老板的下落。
这两人是死对头,肯定熟悉。
为此,他特意找了个落脚的地,做了一番准备。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黄堂心想。
这一天,也正是李伟章去报警的日子。
次日上午,黄堂穿了一件高领风衣,戴着帽子,直奔李伟章家。
他不确定,李伟章是在家,还是在医院,所以打算去门卫那里套套话。
这是一个高层住宅区,之前踩点的时候,他就注意到,门卫对于不熟悉的人,都会盘问一二。
要混进去,还得花些伎俩。
他从附近买了两袋子水果,装作看望李伟章,来到了门卫室。
保安大叔挺热心,见他面善,并未多想,加上花言巧语一番,大叔便放行了。
听大叔说,李伟章在家,昨天下午刚回来,确实受了伤。
黄堂道完谢,就往楼下走。
楼道门开着,他没有进去,而是在楼下拨了李伟章的电话。
这电话还是当初张老板给的,只是一直没用上。
之所以没上楼,他是反复考虑过的,“李伟章刚历过一劫,此时警惕性很高,假如直接去门口,再怎么伪装,他也不可能开门。在楼下就不一样,大庭广众之下,他的戒备心会少一分。”
电话通了,“你是谁?”
黄堂默吸一口气,“你好,我是送快递的,这里有你的件,请来楼下拿。”
“什么快递,我没买过东西。”
“地址没错呀,名字叫李伟章,你不是吗?”
“什么件,你给我送上来吧!”
黄堂感觉到了,李伟章在试探自己。
他故意说,“是个大件,不知道啥东西。我不负责送上楼,请你下来取。”
李伟章沉默了几秒,“你等等,我就下去。”
黄堂窃喜,他挂掉电话,推门进了楼道,往里走了几步,向左拐个弯就看到电梯了。
他躲在电梯左侧的角落,打算等李伟章一出来,就立刻控制住他,然后威胁他说出张老板的下落。
一切都很顺利。
五分钟后,黄堂看见电梯开始下行,是从13楼下来的,正是李伟章所在的楼层。
如他所料,李伟章一出电梯,就本能地右转,丝毫没注意到有人藏在角落。
黄堂一个箭步冲上去,左手勒住李伟章,右手持刀,抵在他的脖子上。
“别动,不然老子弄死你!”
李伟章显然害怕了,“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张老板,你睡了人家老婆的那个老板,他家在哪?”
“他家啊……”
“快说,别耍花招。”
“我说我说,在黄城路的宁安小区。”
“具体点!”
“5号楼3单元801。”
“没说谎?”
“不敢。”
“要是敢骗老子,回头要了你的命。”
黄堂松开手,从背后一脚踹上去,把李伟章踹倒在地,又用力踢了几脚,这才小跑着逃走了。
然而,黄堂没料到的是,他刚到宁安小区门口,就被提前埋伏的刘执法者,和他的手下给抓捕了。
原来,李伟章在下楼前,就已经通知刘执法者了。
那个地点,根本不是张老板的家,
只是他和刘执法者约好的位置。
在审讯室里,面对刘执法者的讯问,黄堂起初还嘴犟。
可是,当执法者把道路上的监控录像拿出来时,他装不下去了,把谋杀李伟章的经过和盘托出。
不过,他隐藏了杀刘渊龙那段。
“你的同伙刘渊龙,现在在哪?”
黄堂眼珠子一转,“干完这事,我们就分开了,我和他平时没啥联系,不知道他在哪。”
刘执法者一拍桌子,“我告诉你,虽然李伟章没死,但这也是刑事犯罪,你最好老实交代。”
黄堂一看这架势,就把刘渊龙租住屋的地址交代了。
办案人员兵分两路,一路去查黄堂口中的张老板,另一路去抓捕刘渊龙。
关于张老板的身份问题,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查无此人。
刘执法者觉得蹊跷,立刻传讯李伟章。
“黄堂说,是一个自称张老板的人,花钱雇他来杀你。这个张老板是谁?”
李伟章鼻翼动了动,慢悠悠地说,“就是我自己。”
刘执法者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是说,你假装成张老板,雇佣黄堂和刘渊谋杀你自己?”
“没错,不过我只雇佣了黄堂一个人,刘渊龙是他找的伴。”
李伟章拿出了雇凶杀人的委托,上面有黄堂的签名。
“为什么这么做?”
“我和他有仇。”
“仔细说说。”
“七年前,他十三岁,在放学路上杀了我女儿。我女儿赔上一条命,他却只受了三年劳教,这公平吗?”
“法律自有它的公平,我们不去评判。既然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为何还要寻仇,好好活着不好吗?”
李伟章哂笑,“我妻子因此精神出了问题,苦熬七年,终于熬不住,了结了自己。你说,我孤家寡人一个,还有活着的意义吗?”
“所以你就自导自演,雇凶杀自己,想要让黄堂背上人命,这样一来,他就难逃一死,对不对?”
“可惜,他的手段太拙劣,没有炸死我,反倒炸醒了我。像你说的,我突然渴望活着,我不想死了。我还有半辈子,我得忘掉过去好好活着。”
“你刚刚还说,活着没有意义,这转变有点快吧。”
“人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其实还是很软弱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报案?”
“本来说的,事成后给他们二十五万,他们没有得逞,我只给了五万,我怕这俩人回过头来找我麻烦。尤其是那个刘渊龙,他是个瘾君子,啥事都干得出来。”
“黄堂根本不知道,张老板就是你,他怎么会去找你的麻烦?”
李伟章摸了摸脸上的新伤,“刘执法者,他上午不是刚伏击过我吗,我还差点被抹了脖子。”
“你给他们那五万块钱,是什么时间,怎么给的?”
“十一月十三号晚上七点多,我把钱放在北郊的废弃化工厂里,他们自己去拿的。至于什么时间拿的,我不清楚。”
“为什么要放在那么偏僻的地方?”
“毕竟是藏钱,偏僻的地方,麻烦少。”
“你不觉得这个解释很牵强,很奇怪吗?如果怕麻烦,转账不是更方便吗?”
黄堂说的是转账,和李伟章所言不同,所以刘执法者故意这么问。
“这有什么奇怪的,转账会有记录,我既然不想死了,当然不想留下这些记录。”
“定金怎么付的?”
“也是这样,不过地点不同。”
“你付定金的时候,可是抱着被炸死的决心,为什么没转账?”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没有原因。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去查我所有的账户,看看有没有转账记录。”
“我们会查的。不过定金的问题,你不说也没事,迟早会有结果。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放完钱之后,你有没有再和黄堂联系过?”
李伟章摇了摇头,“放完钱之后,我注销了那个号码,我不想再和他们有任何瓜葛。”
刘执法者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他可是与你有过深仇大恨的,就这么轻易放下了?”
李伟章迎上他的眼神,“有时候,放过仇人,也是放过自己。”
……
执法者找到刘渊龙的住处,却被房东告知,他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欠的房租还没交。
屋内没有搜到有用的信息,只有吸·毒工具。
根据李伟章的说法,废弃化工厂,才是取钱的地。
如果他没撒谎,那么黄堂显然隐藏了什么。
刘执法者当即派人,去化工厂查验,结果在现场发现了脚印,还有指纹。
经取证分析,地上的脚印有黄堂的,证实了李伟章所言不假。
而黄堂口中的转账,是在撒谎。
现场有拖拽的痕迹,更重要的是,发现了血迹。
执法者内部讨论后,都怀疑黄堂和刘渊龙,因钱财分配不均,起了争执,黄堂杀害了刘渊龙。
恰好刑侦人员,通过比对当晚的交通录像,发现了端倪。
“这是同一个路口的监控画面,可以确定去的时候是两个人,出来的只有黄堂一个。”
刘执法者看完录像,立刻提审黄堂。
面对证据,黄堂乱了阵脚。
“这也是张老板让我干的,他说了,杀掉刘渊龙就给我三十万,真的,我没骗你啊执法者。”
黄堂还不知道,张老板其实就是李伟章。
“三十万给你了吗?”
“这个王八蛋,他骗了我。”
“也就是说,你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事是张老板让你做的。”
“我今天去找李伟章,就是为了得到张老板的地址,好去要钱。”
“李伟章就是张老板。”
黄堂脱口而出,“什么?不可能!”
刘执法者拿出一张照片,是李欣的。
他查过当年的案件记录。
“还记得这个女孩吗?”
黄堂只扫了一眼,脸色就变了,眼神躲躲闪闪。
“这是你当年杀掉的女孩,李伟章的女儿。”
“原来是他。”
“你七年前就见过他?”
“没。”
黄堂愤怒地摇了摇头,“我要是见过他,就不会中了这孙子的圈套。”
“这么说,你也没给人家当面道过歉?”
“我爸妈没让我见他,怕他会杀了我。”
“假如让你见了李欣的父母,你会道歉吗?”
黄堂沉默了。
刘执法者有些失望,他叹了口气,转到眼前的案子上来,“说说吧,尸体在哪?”
“你们把李伟章抓来,他也是凶手,从始至终都是他下的圈套。”
“我问你,刘渊龙的尸体在哪?”
“执法者,我真的是被他操纵了。”
刘执法者火了,一拍桌子,用手指着黄堂,“人是不是你杀的?”
这句话像是明知故问,又像是怒不择言。
黄堂蔫了,老实交代了抛尸地点。
很快,刘渊龙的尸体,被打捞出来。
一同被打捞出来的,还有凶器。
与此同时,执法者在他住的旅馆,找到了那五万块钱。
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多的钱。
物证确凿,证据链完整,黄堂黄堂做实了杀人的罪名。
至于他所说的,是张老板,也就是李伟章让他杀的刘渊龙。
因为人证物证都没有,法庭并没采信。
黄堂在法庭上大吼大叫,他咒骂坐在后面的父母。
当年出事后,他们把他锁在屋里,说是怕女孩的父母见了,会要了他的命。
他责怪他们,因为他们,导致他不认识李伟章,中了圈套。
他的母亲泪流满面,他的父亲低着头,早早离席。
从法院出来,刘执法者喊住了李伟章,递给他一支烟,两人都吸了一口。
“我相信黄堂的话。”
“什么话?”
“只要他杀了刘渊龙,你就给他三十万。”
“你是执法者,应该相信的是证据。”
“你别紧张,咱俩的谈话,不会作为呈堂证供。”
“你想说什么?”
“其实,从一开始,你就没想过玉石俱焚。让黄堂杀掉同伙,才是你最终的目的。”
李伟章笑了,“刘执法者,你见过的暴徒很多,我想问问,一个执迷不悟的凶手,即使是我雇他来杀我,就能保证自己一定会全身而退吗?”
他拍了拍自己的腿,“医生说了,这条腿终身残疾,治不好了。”
“其实,你是做了两手准备的。黄堂的供词里提到过,你怕失手,坚持让他再找个帮手,这才有了刘渊龙。”
“话可不能乱说,刘执法者。案件是你办的,法庭也宣判了,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假如有证据,你得和他一块被判刑,你会不会觉得不公平?”
“像你说的,法律自有它的公平。黄堂当年未满十四周岁,他杀了我女儿可以不用偿命,但我有自己的一杆秤。即使和他一块赴死,我也没有遗憾。”
“好好活着。”
“我会的。”
刘执法者笑了笑,抬头看了看天,“今天真是个好天气,暖和,明亮,冬天难得有这样的天气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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