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9:00,他以上厕所为由,离开公司,匆匆赶回家的路上,他心里越来越慌。
电梯刚响,他就紧接着踏步,走到门口。
一瞬,他眼皮不跳了心里不慌了,整个人僵在原地,血都凉了。
门没关,他颤着手拉开门,屋里黑洞洞的一片。
他一边唤着“小书。”一边往里屋走。
鞋踩到了黏腻的东西,他屏住呼吸,眼泪已经下来了。
手机手电筒微弱的光照出去,地板上,小书赤·身果体,浑身布满了干掉的血渍。
大片大片成了黑色,在她身上成了一条贴身的丧裙。
一声撕裂的尖叫,震颤的发出,吴楠蹲在地上,没有了任何属于人类的音节,一声声仿佛野兽的嘶吼。
……
2019.xx.x
嫌犯是外卖员,那个在逃的嫌烦,那个我在巷口看见尾随女孩,却没有管的外卖员。
我知道了小兵打他的理由,可一切都已不可挽回。
我辞了职,日夜游荡在地铁站,渴望寻找到那个能回到过去的车厢。
可结果,只有一次一次的失望。
我每日颓废,成了周围人眼中的疯子,积蓄就快花光了,我也快撑不下去了。
谢安歌出现了。
是在那件事发生的三年后,她看着我,还是冰冷带着嘲讽的语调。
可我却觉得温暖,充满了感谢,和重新看到希望的兴奋。
我现在已经分不清日期,没有了情绪。
就像谢安歌曾说过的那样,所有情绪都排出去了,心里麻木的,只剩下了救回她这一件事。
试过无数的办法,各种可能排列组合,可最后,却还是会造成她死亡,时间有长有短,但结局都一样。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
十一次十五次……到现在的第四十九次。
不同的死亡,一样的痛苦,可我心里却什么都没有了。
我看着她摔在我面前扭曲的模样,充血的眼睛,心里只剩下了麻木。
我逆着人流,走向谢安歌,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和她一样冰冷,“走吧。”
不知道多久是尽头,但作为孤儿的我,唯一拥有的是小书。
唯一被夺走了,就是夺走了我的全部。
所以我一定要救回她,无论怎样。
……
天还大亮,据谢安歌曾简单介绍过的,时空穿梭能量供给,是月光的理论。
两人沿着楼梯,爬到了小书坠楼的屋顶,等待夜幕降临。
吴楠对于这个月光提供能量,曾提出过疑问,“月亮不是反射的太阳光?”
对此,谢安歌只回了一个白眼。
人群全部聚集在了楼下,两人平排坐在宽阔的平台,楼下声音隐隐传来,天边太阳在一寸寸的西沉。
谢安歌手轻触颈上垂下的银色挂坠。
吴楠望了眼,开口,“重要的东西吗?”
谢安歌点头,“那个男人,我妈说给我的。”
她松开手,“他只留给过我这个东西,和一个没有回头的背影。”
吴楠点头,“他不是个好爸爸。”
谢安歌欲言又止,转向吴楠,“那你是吗?”
“我?”吴楠想起救小书时间最长的一次。
那次孕检知道了性别,感觉到了胎动,看到了超声机上,带着生命体征的小黑影,和那个孩子的轮廓。
“我会学着当个好爸爸。”
“我真想见见她,你知道吗?”
吴楠看着远方以山为背景,部分藏在高楼间,被落日余晖染成一片带粉的天。
“我以为那次已经成功了,我以为我不会再失去她们。”
“我有计划过的,我计划过。春天我们一起去摘蘑菇,夏天,我们一起去游泳。秋天,我们一起去看枫叶。冬天,我们一起去滑雪。”
眼泪滑下脸颊,被夕阳照成温暖的颜色,反射着整个大千世界。
“我想每夜给她讲故事,我想给她辅导功课,我想在她每个被雷声惊醒的夜里抱着她,我想给她参谋未来的大学,支持她的梦想。”
“我想在她带第一个男孩子回家的时候,和那小伙子喝酒,再骂他,混小子都喝不过,还想娶我闺女?”
两人都笑了。
吴楠转头,身边的谢安歌,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他一惊,慌忙找纸,却被谢安歌抓住手。
她抬着一双闪着光的眸子,“然后呢?”
“然后?”
吴楠轻笑,“然后啊,我就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嫁出去,再跟她说,爸爸永远在家等你,爸爸永远爱你。但这话吧,真到了那天,我一定说不出口。”
两人沉默了下来。
空气中,只剩下了断断续续抽泣的声音,远方的太阳,已经落入了地平线。
以夜色为背景的月亮,渐渐升高。
谢安歌,“你会是个好爸爸。”
她起身走向楼梯口,“走吧。”
……
进入地铁站,凡尘一切喧嚣的声音都停下了,如死一般的寂静,如坟墓一般黑暗。
吴楠望着两边黑暗的车厢,“走错了?”
谢安歌皱着眉要上前,一阵心悸袭来,刺痛憋闷的感觉,让她一个不稳跪到了地上。
而与此同时,右边的车厢,亮起了灯。
“安歌?没事吧?”谢安歌摇摇头。
任由吴楠将她扶到长椅,她抬手想要推开吴楠的手,胳膊抬起,两人却都惊了。
她的胳膊变成了透明。
而透明还在逐渐延着胳膊爬升,很快就到了肩膀。
“这是?”谢安歌咬着唇,望了眼右边的车厢,似乎想清楚了什么事情。
她抬起另一条还是实体的胳膊,一把抓住吴楠,“快走,离开这儿。不要上那辆车,你快走,忘掉一切,好好活下去,那是一个明……”
蔓延的速度,比她说话的速度快了几倍。
最后一个字尚未落下,她就彻底在吴楠眼前生生消失。
银色挂坠,似乎代替了最后一个字,落在长椅上清脆的一声。
吴楠手还保持着扶住一个人的姿势,可几乎一瞬,地铁站就只剩下了他一个。
他有些愣神,“安歌?谢安歌?”
右边的车厢,伴着叮咚一声。
门缓缓打开,空荡的车厢是黑暗中唯一的光,那大敞的门,就像深海中灯笼鱼的大嘴。
他拾起长椅上的挂坠,摩擦到了后面的凹凸不平。
他翻过,银色的外壳上,有一排刻上去的小字——“过去改变未来,未来改变过去。”
吴楠跟着轻念,手指摩擦着,不知碰到了什么,银色壳子弹开,露出了里面的照片。
吴楠看着照片瞪大了眼睛,他抬头望向还敞开的门,没有丝毫犹豫抬腿进了车厢。
……
20xx.xx.xx
其实我有怀疑过谢安歌的身份,但再怀疑,都不如亲眼看到照片那一刻震惊。
在去往未来的车厢上,我没有睡着。
那就像是普通的车厢,没有诡异音乐,甚至还有到站提示音。
出了车厢,一切都很熟悉,又不熟悉。
太阳高在天空,让我感到闷热,挂坠握在手里,因为汗水开始滑腻。
“吴楠?”
我转头看向身后,是小书。
活着的小书,她活下来了?活在未来了?
“小书?”
后面响起岳母的大嗓门,她冲过来看到我,明显楞了一下,然后拽住小书就要走。
“别发疯了,女婿五年前就死了,你忘了?”
我死了?
“怎么死的?”小书眼泪滴滴答答的开始落。
她颤抖的捧起我的脸,岳母叹了口气,抱着小姑娘转身走了,站到了不远处。
“你说替我去处理小兵的事上了那架飞机,坠进了海里。”
她抽泣着搂紧了我,“我知道你会回来的,我知道,我知道!”
我听着她的话,脑子里一阵狂喜。
是了,只要我替她上了那架飞机,我心甘情愿替她填补死亡名单上的空缺,不就可以了。
我推开她,眼睛望向了在岳母怀里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那是我女儿吗?”
小书如梦初醒般疯狂点头,接过女孩抱了过来,“就是你走前取的那个名字
“是吗?”我望着她。
把银制项链挂上了她的脖子,我触到背面,凹凸不平的字体消失了。
那一刻,我突然鬼使神差的轻吐出了那句——“过去改变未来,未来改变过去。”
沿着原路返回,刚进地铁站吴楠就看到坐在长椅上的谢安歌,银色挂坠在她胸·口,随着起身轻轻摇晃。
两边的车厢都亮起了灯,大敞开的车门仿佛在等一个决定。
“你为什么不听?”谢安歌哭的直不起身。
“这是一个悖论,你知道吗?。”
“不知道。”
她呼了口气,抬头望着吴楠眼睛,“你离开后,妈妈精神崩溃吞了药。我生活在姥姥家,一直觉得是你害死了她,觉得你不负责任。”
“长大后,我参与时空研究,一直记得的是你告诉我的那句话,过去改变未来,未来改变过去。”
“可你知道吗,都错了,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因为你我开始研究时空穿梭,因为我你去到未来,造成了妈妈的死亡,这是一个悖论,是一个死局,我们对于时间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灰尘。你懂了吗?”
吴楠摇摇头“不懂。”
他走上前,拥住了还着急解释的谢安歌,“不是死局,你活下来了。”
“我不想活着,我不该活着。”
她哭的声音断断续续,“你不要想着救谁了,我们跨不过时间,跑不过死亡。该离开的是我,本来就该,命定了的。”
“你是科学家,还相信狗屁命运?”吴楠轻轻推开谢安歌。
“我想让你活下去,小书也会这么想的。未来,未来兴许会有办法呢?兴许我们还能见面呢?对吗?”
吴楠手指轻柔的擦去女孩脸上的眼泪。
谢安歌摇头,“就算有可能,我也会失去记忆。现在的我,都不知道是第几个来到这儿的了。”
“如果我把这一切写下来?20年后。”吴楠想了想,“查大院还在吗?”
谢安歌抬头,“在,妈妈把那儿买下来了,我经常去那儿玩儿,还记得那有个神秘的抽屉。”
“对,对!”
吴楠摸遍浑身找到了一只油笔,却再摸不到纸。
他脱下外套,“你多久会失去记忆?”
“很快很快,一瞬间。”
吴楠点着头,拿笔在衣服内衬上,写下几个大字,“查大院4-7-2书桌抽屉,一定要去!!!!”
他在后面画下几个大大的感叹号,又从腰间取下钥匙,拿下两把,递给谢安歌,“装好!”
谢安歌手忙脚乱的接下钥匙和外套。
抬头,吴楠脸上带着的笑,在两边车灯照射下,显得格外温暖。
“你可以试试,就当是一个活下去的信念。但,如果你遇到了其他人,混小子之类的,就去组建你的家庭,好吗?”
他转身快步走向左边车门。
谢安歌有些蹒跚的追上,一把拽住了他的手,“你还记得吧,蘑菇,游泳,枫叶,滑雪?”
“记得,记得。如果还能见面的话,我一定一定!”
他站进车厢,车门缓缓关上,透过玻璃。
吴楠想起什么,拍着玻璃,用最大音量喊道,“你的名字不是没有意义的。”
“你要记得,千万记得。”
车子缓缓出发,音乐在抽走他的意识,吴楠趴在车窗,拼命控制着身体。
“扬枹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安歌。”
夜深了,风撞击玻璃的声音变大了,有风透过缝隙进来,吹过铺满泪水的脸颊,更添凉意。
坐在椅子上,雕塑一般的人,抬起厚厚的手套擦过脸,有灰色痕迹留下。
她合上本子,在怀里抱了良久后,起身。
站在门口,她手扶着门框,“那就再试试!”
门光上了,灰尘飞起盘旋努力挣扎却又逐渐落下,沉进了浓重的黑色。
可这不是最终,因为只要有风,便还会飞起,会为这世间,再跳上一支最美的舞蹈……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