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6.10下午2:30
闷热的图书馆里,零星地坐着几个埋头苦读的学生。
面前堆着一堆考研资料,神色紧凝地与高数英语政治搏斗着。
大三的暑假,我依然没有回家。
这三年间,我只回了家四次,都是去看望母亲,简单地说了几句话就又走了。
不知是偶然还是巧合,我都没有看见父亲。
反正和他一样,我也不太想见到他。
我面前摆着一本邢军教授的关于记忆大分子的专著。
尽管已经看了至少十遍,但是在悠闲的午后,我依然愿意再翻一遍放松一下。
对于我来说,在四点的兼职之前的这段时间,是难得的休闲时光。
大三下学期结束,学生会的工作告一段落,以后的自由时间,将会越来越多,我会有更多的时间,来做我想做的事情。
三年前,我是以本省的高考状元,进到东大的神经科学专业的,也是当年新生中的最高分。
一进校,校方就给我这个状元一些“优待”。
比如说,老师的重点关照,班长干部的提名,社会实践和创新项目的机会等等。
当然,我也完美地把握住了这些机会。
在大三以校学生会主席,**副书记,校文艺团副团长的光鲜身份激流勇退。
握着满绩点的成绩单,和几乎满分的综合测评,我可以拿到国内任何一所高校的保研资格。
只要过了雅思托福,国外的高校也并无困难。
但我仍然选择保本校的研。
导员听说后,都快感动哭了,请我单独吃了顿火锅。
喝多了还一直念叨着,我这么讲感情的人,现在不多了。
总之,我就这么留在了东大,闲暇时来图书馆看书,成了我最喜爱的休闲活动。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但实际上,偶尔我会突然有些莫名的不协调感。
像是与现实忽然抽离,又或是时间的流速,仿佛突然变慢或变快
我有时还会听到一种声音,或者说是一种意念,它总在说快到了,快到了……
但是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快到了?
有时我怀疑自己太累了,去看医生也没有结果,只好作罢。
我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抬头的瞬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我放下书走过去,坐到他旁边,看见他正对着一道明显是高斯分布的概率题发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海洋看见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声地说道:“我准备考研……”
我看了看这一桌厚厚的考研资料,了然地点点头。
他的成绩在班里一直都属中游,不高也不低,加上平凡的外表和内向的性格,属于那种存在感极弱的人。
因为入学教育时记笔记的缘故,我留意了他的名字。
后来一起上课时的相处中,我发现这个男生,除了十分认真听讲,好像没什么别的特别之处。
但是认真和努力,虽然是成功的必要条件,却不一定是充分条件。
他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可是各方面依然不好不坏。
这种老老实实在中间晃荡的学生,是没有老师愿意费力,去记住他的名字的。
我本想说两句鼓励的话就走的,但是突然看见了他桌上压在英语作文下面的书。
那正是邢军老师那本我快读烂了的专著,我捡起来翻了翻,书里面竟然还做了不少笔记和标注。
“你在读这本书?”我问道。
看见我捡起这本书时,他的脸就已经红透了。
他有些尴尬地笑笑,说道:“我想考本校,然后进邢军老师的实验室。”
“为什么?”
他看着我,很认真地说:“照着邢老师的理论,假如我们真的找到了储存记忆的大分子,我们可以做很多有意义的事。”
我以为他会说为了读博或者就业。
有意义的事……
按说,这种空泛的说法,不应该从他这个程度的人嘴中说出来,也许务实对于他来说更好一点。
但正是这种空泛的说法——或者说是梦想,竟和我的目标不谋而合。
假如真的能找到人脑中储存记忆的大分子,对它们进行操作,那是否就能改变一个人的记忆?
当我在电视上看到邢军教授的研究取得突破的报道时,我突然觉得一束光照了进来。
我的父亲,是燕京大学医学院毕业的外科医生,享名中外,经常主刀一些领导干部的手术。
这样的他,在我小的时候,就已经把“读燕京大学”“当医生”作为我毕生的人生目标,对我进行精英式培养,对我灌输一个概念——
医生是世上最伟大的职业,因为它可以拯救人的生命。
过去的十几年中,我也确实这么认为,直到我看到了这则新闻。
我突然意识到,假如可以改变一个人的记忆,我们也许不能拯救人的生命,却有可能拯救人的灵魂。
我承认,一开始我没有想这么伟大。
只是想到这是一条崭新的道路,这条路上没有宛若神明的父亲,只有通向没有尽头的未知。
但是对我来说,未知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字眼呀,它值得我付出一切。
于是,我和父亲断绝了关系,选择了东大,如今没有丝毫后悔。
也许是被他意外的回答所打动,我鬼使神差地说:“我帮你补课吧。”
他惊讶地张了张嘴,半晌说道:“不好吧,你不用陪白萌么?”
白萌是我们的同班同学,也是我的女朋友。
我们在校文艺团认识的,她精通古筝和民族舞,第一次参加高校联合举办的模特大赛就得了第三名,是公认的校花。
我的外表还不赖,学生会长之类的头衔又很多。
一起吃了几次饭以后,我自然而然地成了她的男朋友,周围的人也都觉得我们很般配。
“没关系。”
我回答道,看了下表,“最多给你补到三点半,我四点有事。”
他定睛看了我一会,然后低声说了句谢谢。
……
2099.11.19上午8:13
“老丁,情况你都了解多少?”孙组长双手在桌上一叠,开口问道。
丁正微微摇头,说:“我也了解的不多,只知道跟最近的‘自杀风潮’有关。”
白晓听着吓了一跳。
他只知道,师傅到三所里有采访任务,没想到,是这么敏感的问题。
孙组长点了点头,说:“这件事,绝对比你们想象中的要严重,你们的口风一定要严,等下会有保密协议送来,你们都签一下。无论出现什么差错,后果都不是你我能够承担的。”
见上面这番话镇住了两人,孙组长继续说道:“知道这次采访,为什么只通知了你们一家报纸么?”
丁正隐约猜到了一点,说道:“孙组长您请明说。”
孙组长盯着丁正,慢慢说道:“我们这个调查组的全称,叫做针对全国范围的异常群体自杀事件特别调查小组,民间也有人把这次的事件叫做‘自杀风潮’。”
“一开始,我们是把它当做大型刑事案件来调查的,可是随着调查的深入,事态渐渐失去了控制。”
“虽然我们还无法确切地解释,这一次的大规模的异常自杀行为,但可以确认的是,这绝不是普通的刑事案件。”
“你们要做的,是通过报道安抚人民群众的情绪,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
“‘自杀风潮’是2099年年初,开始发生的大规模自杀事件,而且不只是咱们国家,全球范围都出现了类似的现象,有些国家甚至出现了‘末世纪’的说法。”
“这种说法并非少见,例如,我们出生前的2012年,据说是玛雅历法预言的世界末日,但是我们既然现在还活得好好地,就证明了那说法纯是子虚乌有。”
“但是在21世纪末,即将进入22世纪的今天,发生这种全球范围的异常死亡现象,让‘末世纪’的说法似乎有了确凿的证据。”
“可是孙组长……”
白晓说道,“虽然我确实听到过‘末世纪’的传言,但是事情好像没有你所说的那么严重吧,至少我没有听说,周围有那么多自杀事件发生呀。”
“那是因为我们已经采取了舆论的管控,将那些暴露在公共视野中的自杀事件,尽量对外宣称是意外。”
“由于异常自杀,全都是自杀者独处的时候发生的,所以很大一部分事件,都被秘密处理了。”
“如果每一件自杀事件,都被报道出来,你知道那会引起多大的社会恐慌么?”
白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丁正已经无暇教训白晓乱说话的事了。
他突然脸色苍白地问道:“已经已经严重到,会引起社会恐慌的地步了么?”
孙组长苦笑了一下,比哭还难看。
这一刻,他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我刚才一直没说具体数据,全球范围还不明朗。但在全国范围内,已经确定的异常死亡人数,已经快接近万人。”
丁正的脸色,慢慢从苍白变为惨白,“而更可怕的是,异常死亡人群的年龄结构有所变化,逐渐向青壮年倾斜,20-40岁的青壮年人群的异常死亡人数增长迅速。”
“孩子是我们的未来呀,毫不夸张地讲,这是全人类层面上的危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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