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程的心里，经常浮现出一种幽闭压抑的感觉。

无论是在房间里、检查室里，还是宽大的健身房里。

即便是来到周长八百米的花园里，他也经常抬头，望着一百多米外的天空，露出渴望的眼神。

“您想起什么了吗？”小e不失时机地问他。

毕程回答：“没有太具体的想法，但我知道，我属于非常广阔的空间，而不是这么憋屈的地方。”

……

他的运动时间被不断地延长，但每天也最多两个小时，一超过这个时间，小e就会催他休息。

可是供他回忆的时间，却占满了二十四小时，这么说，是因为他经常在梦境里看到一些事物。

他正常醒来，或者惊醒后，会如实地告诉小e。

至于在他梦里梦外的所有回忆里，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纯粹的幻想？就留给医疗团队去甄别吧！

和人们预想的不同，毕程并不是从距离最近的时间开始回忆。

而是从最遥远的童年开始的，仿佛记忆想让他重新经历一遍自己的人生。

他想起了故乡的更多信息，那是一个叫大连的海滨城市。

他想起母亲做的鲅鱼馅饺子，想起很多个热闹的节日，和欢聚一堂的大家庭。

他想起经常和父亲在海边垂钓，想起从小养大的巴哥犬，叼来一个又一个空贝壳放在他的脚边。

远处港口外的巨轮和军舰，像漂浮在浴盆里的玩具。

随着一阵轰鸣，三架战斗机从他的头顶呼啸飞过

“您能想起自己的生日日期吗？”小e问。

开始时，毕程冥思苦想也没有成功。

但是几天以后，他在一次慢跑时，突然停下脚步。

他想起自己出生那天，是一个重大的纪念日。

在那一天，北京成功地举办了一场世界运动盛会。

在小e的启发之下，毕程想起那场运动会，就是奥运会。

所以他的生日，正是2008年8月8日。

……

两个月以前，毕程迎来了能下床以来，最高兴的一天，他被允许走出六号科学城。

小e通过他佩戴的无线耳塞和他对话，还有几名医生，和体能教练陪伴着他。

所有人都穿着便装，当他们乘坐电梯向地面上升时，有人递给毕程一副薄如蝉翼的口罩，并示意他佩戴好。

走出六号科学城，毕程马上明白那口罩的唯一作用，只是防止他被别人认出。

虽然科学城内部的空气，经过多重净化和处理，并且保持着最适宜的温度和湿度，但还是和外界环境差得很远。

毕程一走出科学城，就进入到大森林里，这不是一种比喻，而是他真的站在森林里。

除了科学城的地面建筑，和空旷到没有车影的道路外，放眼望去，都是生长了几十年的巨大树木。

碧空如洗，空气的透明度非常好，他朝一条笔直的道路尽头望去，能清楚地看到墨绿色的崇山峻岭矗立在远方。

毕程还发现了几座和科学城类似的地面建筑，都比科学城巨大，零星分布在无边的森林的各处。

它们看起来朴实无华，只有蒙古包形和圆锥形两种形状。

这一切让人有一种错觉，像是来到了玛雅丛林里，那里也有森林和古代金字塔。

毕程在赞叹之余，还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无论是建筑，还是地面，都是黑色的。

他蹲下轻轻抚摸，发现那种材料光滑至极。

细看之下，发现那种黑色的表面，反射出了天空和白云

不等他问，小e就告诉他，这里是北京的第三行政区。

位于原北京市南六环外七十三公里，现在是最美和最舒适的秋季。

它说：“现在也仍然是有四季的，夏天仍然酷热，冬天仍然寒冷，人类还是凡人，不是神仙。”

因为，原来的那种无限扩张的巨型城市，已经被按功能细分化和立体化。

所以可以有大片的土地，用于绿化和有机农业生产。

同时，因为基因工程，在林木育种方面的广泛应用，两三年就可以长高几十米的超级速生林，被大面积种植。

小e特别向毕程说明，因为被高大树木遮挡了视野。

他无法看到的是，在森林里还分布着很多高效率的室内农场。

一年四季，不断为人们提供健康的粮食、蔬菜和肉、蛋、奶。

至于建筑和道路上的黑色表面，那些都是太阳能电池板，源源不断地生产电能。

地球对石油的依赖程度，平均以每年7％至11％的速度递减。

加上绿化，现在的空气质量，和环境指数，已经快恢复到工业革命以前了。

“那以前的城市呢？”毕程问。

“您是问首都特区吗？”

小e回答，“原来的北京市的东城区和西城区，早已合并成首都特别行政区，简称首都特区，那里的象征意义和文化意义，大于实际意义，政府已经搬入行政立体城市。”

“北京原来的商业区都早以荒废了，那些所谓的高档住宅，或者被拆除，或者和其他很多光怪陆离的建筑一样，都被做为人类的文化遗产保留了下来，还是经常有喜欢猎奇的人，去旅游和参观的。”

“但因为生活起来太不方便，所以除了定期轮换的工作人员外，已经没有人住在那里了！”

毕程听得入迷，但仍然忍不住问：“那别的城市呢？比如大连？”

“我知道，您一定会问起大连。”

小e说，“以您现在的恢复情况，我觉得很快您就可以回去了，所以我就不多说了，呵呵！我只能告诉您，该保留的都保留着，但因为有大海，所以大连比这里更美！”

又过了一个多月，在小e的建议之下，他们去了首都特区。

毕程说：“那咱们就先去**广场吧！”

本来从六号科学城地铁站，搭乘150线地铁，去**广场东站，不超过四十分钟。

但是在毕程的要求下，他们使用了地面交通工具，因为他想多看看这个时代。

医学中心一起去的人很多。

年轻人们的脸上，也都有着难以掩饰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