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号盒子〈三〉百分之一

他提到的地心城堡,是和重启太阳同时提出的一个方案。

那就是,人类集体从地表搬到地心,利用地球坚固的外壳和地热能,躲避可能到来的灾难和寒冷,在地下生存。

小男孩喋喋不休地和我讲着他的先知告诉他的真理。

我注意到,他穿的很单薄,即使今天是旧历时的夏至,我仍然冷的裹紧了棉大衣。

小男孩脸颊,已经冻得有些红了,在和我讲话的时候,不停地用衣袖子抹着鼻涕。

这让我回想起了年少时那可怖的景象。

由于缺少衣物,许多流浪汉,都没有扛过那个有史以来最冷的冬天。

仅仅走过了一百米,街上就有17具这样冻毙的尸体。

我害怕的抓住妈妈的手。

但是妈妈好像习以为常了,不止是妈妈,所有的大人都好像习惯了。

我看到一个流浪汉盯着我。

他蜷缩在那里,似乎在努力的抵御寒冷,但他却撕开了胸口的衣服。

他苍白的脸上,还洋溢着温暖的笑容。

我有些好奇,大胆地向他走近,他的笑容一直没变。

直到我越走越近,才看清那张惨白的脸——他的头和身体之间,是空的!

他的这样的尸体,往往要一个月才能处理。

因为比寒冷更恐怖的是饥饿。

在没有这么多温室大棚之前,粮食减产到不够供应30亿人,我不敢思考另外30亿人的命运。

未来的几年,会越来越冷。

如果这个孩子仍然在街头流浪的话……

想到这里,我不敢再想象下去了。

我给他了200元:“小朋友,去吃点热乎的吧,天冷了。”

小男孩愣住了,大概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轻易的就把钱给他。

他踌躇了一会,犹豫着要不要再说些什么。

我没有再理他,骑上我的自行车离开了。

当我驶出几米后,我听到小男孩大声的朝我喊道:“哥哥,你以后会有好运气的!”

“希望如你所愿吧。”我心里想着。

对有些人而言,在没有希望的未来,宗教何尝不是一个庇护所呢?

晚上9点,我躺在床上,回想着核聚变满足的两个条件。

“高温、高压。”

“质能方程式是什么?e=mc^2。”

“可控核聚变的三个方法是什么?引力束缚、惯性束缚、磁场束缚。”

自从核聚变发动机开始建造后,我就不再看任何新媒体了。

所有的新闻与节目,都在永无休止的争论着,核聚变发动机,是否能让人类脱离困境。

更有甚者,质疑联合政府的太阳救援计划。

他们认为,现在的核动力飞船,半年内就可以抵达太阳。

哪怕是更老的固体火箭发动机,到太阳也仅仅2年的时间。

政府急于建造新式飞船,是为了给权贵们一个逃亡宇宙的诺亚方舟。

这种观点,得到了非常多的人支持。

我不在乎评论家是怎么看的。

我只想完成我的工作,以及偶尔会想起的那个午后。

……

9点32分,就在我快要入睡时,门铃声响起了。

极少有人会在这么晚按我的门铃,我想,大概又是哪位快递小哥吧。

当我打开门,头也不抬地准备收货签字。

那人却没有递给我任何东西。

我惊异的看着他的脚。

发现他穿着一双小巧的靴子,不是快递小哥常穿的那双布鞋和粗大的脚,还有那纤细修长的小腿。

我抬起头,看到了一张我曾经无比熟悉的脸。

“夏然,你……”我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就那样站在那,俏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

夏然白净的脸上,没有了学生时代的青涩,隐隐透露出了一种我未曾见过的坚毅。

我曾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的场景,但是她忽然的出现,却让我迟疑。

“何年,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夏然见我迟疑,笑着说。

我慌忙邀请她进来。

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生活,因此我不怎么收拾。

不过,好在东西并不多,也不算杂乱。

我在忙乱之中,还碰掉了挂在墙上的雨伞。

夏然把它小心的捡起来,朝着门外抖落伞上的灰尘,再以垂直于地面的角度,将它挂好。

在那时,夏然总是这样细心的帮我。

我终于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夏然,你去哪儿了?”

夏然拿出了一个蓝色的肩章,上面印着两行稻穗托着一个飞船的模样:“何年,你认识这个吗?”

我当然认得。

那是刚刚诞生四年的太空军制式肩章,而我的工作,正是为他们研究新型的太空舰队。

我这才注意到,夏然剪了一个齐耳的短发。

“你去参军了?”

我似乎明白了一些,本来有些不忿的心,又软了下来。

“何年,过去的那些年,我只能给你看这么多。你这些年过得好吗?”夏然的话,让我如坠冰窟。

这四年的时光,她竟不想解释,这让我内心对她的恨意,翻涌而出。

我冷冷地说:“我过得不好,你也看到了,我还是一个人生活。”

夏然本来充满着希望的眼睛,渐渐黯淡了下来。

她转过身去将门打开,对我告别:“对不起,我不该出现的。”

我看着她孤寂的背影,再也无法硬起心肠,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她。

我感到夏然的身体颤抖着。

她转过身,在我的唇上重重的吻上。

我再也忍受不住这四年的别离,不甘示弱的用舌头还击,并试图索取更多。

夏然弓起身子,迎合着我。

整个房间的灯光,越来越黯淡了,夏然在我的眼里,却愈发明亮。

没有更好的方式,可以诉说我深藏在心底的爱意。

我的双眼,始终注视着她,仿佛要喷出火来。

夏然比我更加疯狂。

我感到她似乎回到了万米高空,驾驶着战机与无垠的天空搏斗。

音乐盒及时的响起了我最喜欢的莫扎特41号协奏曲的第一乐章,调动了所有的节奏。

在这无垠的战场上,战机进行着最后的翻滚,空对空导弹掀起了加速时的音爆。

战机终于不受控制了,却不是向地面坠毁。

而是进行了三次极限加速,向着更高的天空昂扬飞去。

在曲子最后的静谧中,战机朝着落日的余晖远去,最终变成了一个无法看到的小点。

……

第二天早上,一缕微弱的阳光,从窗户外照进来。

醒来的我发现,夏然已经起身,屋子里有供暖,因此她只穿了一件我的衬衣。

我看着她靠着窗户,凝望着远处泛白的天空。

我起身抱住了她。

夏然微笑着回过头,亲吻了我一下,又继续看向那太阳。

我笑着问她:“它有那么令人着迷吗?”

“我们可能要失去太阳了,对于要失去的东西,人们总会格外珍惜。”

“不会的,飞船的隔热罩已经研制成功了,我们很快就能拯救太阳。”

夏然的出现让我信心倍增,不再是以前无所谓态度。

夏然用力点了点头。

我看到她清澈的眼睛里,有些湿润了。

……

夏然搬了过来,和我一起住。

她告诉我,自己已经被调到了一个清闲的部门,我对此深信不疑。

我和她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我们每天清晨从拥抱中醒来,在夜晚的静谧和谐中入睡。

她的单位离我很近,因此我们可以坐同一班公车。

车上十分的拥挤,我牢牢的抓住扶手,让夏然可以稳固的靠在我的身上。

隔热罩研制成功后,太空舰队驶向太阳,进入了为期一年的倒计时。

这一年里,逃亡派与拯救派的冲突,愈发激烈了。

逃亡派认为,联合政府的太阳拯救计划,只是一个幌子,目的是为了高层逃跑。

他们强烈要求政府开放飞船,让所有人都登上飞船逃跑。

这是一个不可能的完成的计划。

太空战舰所消耗的资源,是巨大的,如果需要地球上的80亿人都登上战舰,至少需要80万艘。

而目前,穷尽人类的资源,只能建造一千艘。

因此,逃亡派的计划,遭到了大部分人的反对。

但是逃亡派也有着强有力的支持者。

前任联合政府行星理事会主席戴维斯,就公开宣称:政府的拯救计划,存在大量疑点,需要全社会的监督。

地球新闻报董事长李东升,则认为太空舰队出发之时,需要地球公民派遣代表监督,更是组织了一次游行。

我对这一切并不关心。

虽然我对夏然失踪的三年,仍旧耿耿于怀,并因此有些恨上了那个成立不久的军种。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沉溺于和夏然的爱情中。

只想和科学界的同僚们,一起拯救太阳,拯救我们的世界,暂时将这些抛在脑后了。

但是外面的世界一点也不平淡。

有一个声音,始终像人类社会的癌细胞,潜伏在肌体之下蠢蠢欲动,终于有一天,开始疯狂增殖。

……

核动力飞船,只是逃亡主义的骗局这一观点,忽然像野火一样,开始蔓延。

它最先起源于哪里已经不可考了,只是从某一天开始,所有人都在计算一个公式。

它是一篇文章,详细论述了拯救太阳的方案,是多么的不可能。

这个时代,即使是小学阶段的孩子,都将要大量学习理工科知识。

因此,这篇将大量专业知识简化后的材料,几乎所有人看得懂。

作者在结尾处还附上了公式。

大部分人得出的数据结果,都为百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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