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看”到自己本以失去的左手、左小臂及左上臂出现了,反而其他部分不存在。
它们相对于现在的“我”而言,成为了消失的那一部分。
连接物质世界的部位,也就是脖颈之下的整个躯体,包括右臂,像是浸入波荡不平的灰水里。
那层灰水,以我身体为分界点,向上下左右无限延伸,形成一道隔绝天地的屏障。
从虚界望过去,物质世界被镀上一次昏黄的颜色。
虚界不存在物质世界的这栋高楼,我在虚界这边的部分身体,诡异地悬浮在半空中。
我尝试用虚手去接触那涟漪一样的屏障,可以穿过,没有任何感觉,就像伸进干燥的空气中。
透过灰水望着世界的那一边,心里生出遥远且陌生的感觉。
此时,我已经没有退路。
只能继续切割掉其它位于物质世界的肢体。
整个头颅虽然虚化,但我还能操纵身体的其余部分。
于是,我命令右手,继续切割身体的剩余部分。
右手比划半天,却没找到合适的部位。
躯干比四肢更难分解。
胸腔肋骨都是艰难的部分,我思量片刻,选择从相对更容易切割的腰部开始。
我把又尖又长的水果刀,从肚脐处插入腹部,然后横向拉动……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锋利冰凉的刀子,进入体内。
腹腔内的气体,嗤嗤地从创口泄出,随着伤口的增大,肠子什么的脏器,哗啦一下从豁口流出来。
像失去攀附目标的藤蔓一样,啪嗒一声落在粗粝的水泥地上。
我庆幸自己闻不到物质世界的味道,因为肠胃中残留的半消化状态食物,和大肠中的粪便,稀里哗啦地流泻出来,顺着两腿在脚下汇成一滩。
血肉脏器一层层剥掉,最后显露支撑上半身的腰椎。
它们一节一节地彼此卯椎,严丝合缝,鬼斧神工。
我扔掉刀子,捡起密齿钢锯。
来回锯动,锯齿产生的震动,令我生出虫蚁啃噬的麻痒感,
持续大约一刻钟,腰椎发出轻微的咔嚓声,猝然断开。
出乎意料,下半身消失了。
在腰椎断掉之前,我还在担忧,如果右臂消失了,我该怎么处理躯干部分幸好,幸好!
随着失去肢体部分越来越多,我感受到一种奇妙的轻盈,仿若化身蝉翼或蛛丝或翎羽。
似乎一个闪念,就能将身体瞬移到另一个地方,但不行,我还有其它身体在物质世界。
他们就像沉重的锚一样,把我固定在哪里。
现在,我整个躯干,和一条右臂悬浮在半空中。
肠子和脏器,像是被连根从泥土里拔起的盆栽一样耷拉着……
如果有人上来看到我,肯定会被吓死。
我叹口不存在的气。
然后握住斩肉刀,将右臂和躯干分离,一下,两下……
刀刃和劈砍骨肉的声音,回荡在废墟一样的烂尾楼里……
终于,断裂了,我以为这次消失的会是右臂。
正好相反,持着染血尖刀的右臂,孤零零地悬在空中。
……
日记到这里结束了,再往后翻都是空白。
我感觉到浑身发冷、颤抖,像是被兜头淋了一桶冰水。
但是,鬼,才会相信这是真的……
就在我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忽然瞄到侧面有个东西动了一下。
我下意识扭头去看,只见一只光溜溜的胳膊,从我挂在衣架上的大衣里飘出来!
啊!
我发出尖叫,像猴子一样,从地上跳到沙发上(如果你认识我,你就会知道对我这个大子来,跳这个词通常和我是无缘的)。
那只手在我面前疯狂摇动,做出下压的动作。
我不管,一边叫着,一边把沙发上的靠垫扔向那只手。
接着是茶几上的杯子,烟灰缸、电视遥控器……但那些东西都擦着那只手,飞到后面去。
终于,声带由于过度使用而停止工作,我虽然还在叫着,却只能发出一种难听的嘶嘶声。
那只手,依然在距离我两米远的位置,徒劳地摇动……
发现它并没有伤害我的意图,我终于缓了口气,停止了喊叫。
那只手见我恢复神智,便向我漂浮过来。
“不要过来!”我大喊,“你就在那里呆着。”
那只手立刻停下,回到原地。
“你是乔松?”我问。
那只手比了个“耶”。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不理我的疑问,反而翻掌向上,四指勾动。
我看懂了他的意思,战战兢兢地朝他走过去。
那只手移动到餐桌附近,然后从餐桌上拿起笔和纸,开始在纸上写起来……
“吕未,我需要你的帮助。”他写。
“我能帮你干什么?”
笔尖在纸上移动……
“帮我一点点砍掉这条胳膊,先从臂弯处开始……”
“NONONO!”他还没写完,我就尖叫着拒绝。
“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从这个世界彻底解脱。”他写道,“如果你不帮我,我就让所有人知道,你是同性恋!”
“什么,你,你怎么知道?”我震惊的差点被口水呛到。
“那你帮不帮我?”他继续在纸上威胁我,力度很重,笔尖几乎划开纸张。
“好吧。”我无奈道,“怎么做?”
被人知道这件事,会对我造成很大困扰。
“你有刀吗?”乔松问。
我摇头。
“没关系。”
他写,“你去楼下第二棵梧桐树下面的灌木丛里找,我带了。”
一刻钟后,我提着一个口袋上来,哗啦倒在地板上,里面都是沾染着血迹的刀具。
按照他的指示,先从臂弯砍起,那种感觉,好像在剁一截木头……
很快斩掉,上臂诡异地消失了。
一鼓作气,从手腕处砍掉小臂,小臂也消失了,只剩下一个手掌。
我继续挥舞已经变钝的斩骨刀,先将拇指连接的手掌部分切断,然后是小指,尾指,中指……
随着被我斩断,它们陆续消失,最后只剩下孤单的食指。
我刚想继续将食指斩断。
那手指却飘起来摇了摇。
我放下举起的刀。
手指沾着溅落的血在墙壁上写:“这样不行,即便无限砍下去,也总会有一点留存下来。”
“那怎么办?”我问他,“用火烧如何?”
“应该也不行,火烧也会留下灰烬,灰烬也是物质。”
“用硫酸之类的东西溶解掉呢?”我想起看过的美剧里的桥段。
手指停住,像是虚无的乔松在思考,过了片刻,他又写:“你能搞到——”
只写了一半,手指停了
我看到他在虚空中颤抖起来,接着疯狂在墙壁上写:“不,不,不是,天啊,那是什么,救我,救——”
还未等写完,那截手指陡然消失。
消失的瞬间,有什么东西在虚空中,留下锋利牙齿痕迹……似乎被什么东西一口吃掉了!
我吓得瘫坐在地上,看着乔松留在墙壁上的那些字。
想问问乔松,这是你想要的虚无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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