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友亮反应很快,他抬手冲着那女人比划了一下:“小洁,这没你事儿了,你去车上等着我们。”
看着那女人走出包间,关上房门,谢俊波才轻轻叹了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曹友亮是过来人,看着谢俊波这番做派,笑道:“老弟,我看你是为情所困啊?”
谢俊波没有否认,他拿起酒瓶给自己的杯子加满,淡淡地说:“这么多年了,我早就看开了。女人就那么回事,像条狗,只要扔给她一根用钞票做成的骨头,她就会围着你转,说什么就是什么。”
曹友亮知道谢俊波离过婚,还有一个上小学的儿子,于是压低声音问:“兄弟,意思是你前妻找你的麻烦?”
谢俊波摇摇头,凝视着颜色暗黄的杯中酒,自嘲地说:“老曹,你也不是外人……不怕你笑话,我想结婚了。”
这话很突然,曹友亮顿时怔住了。
他与谢俊波相交多年,虽是出于利益,私底下却也有着几分朋友情谊。要说是谢俊波最了解的人,曹友亮算是一个。他很清楚谢俊波的性格————喜欢女人,却从不投入感情,玩玩而已。
至于结婚,那就更是扯淡。
“结婚?”曹友亮觉得一定是自己听错了:“你确定?”
谢俊波神情凝重:“前几天,有人帮介绍了一个。那女的很不错,我动了凡心。”
曹友亮对这话嗤之以鼻。凡心……你以为你是谁?不食人间烟火,高高在上的神仙?
当然这话决不能当着谢俊波的面说出来。曹友亮做出一副关心的模样,好奇地问:“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入得了兄弟你的法眼?”
“她的家世非常好,人长得很漂亮,学历很高,工作也不错……总之,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谢俊波喜欢说话留一半,至少现在还不是对曹友亮交底的时候。
曹友亮是过来人,对婚姻和女人早已看淡。他干笑了几声,带着几分隐隐的嘲讽,问:“听你的意思,她是米国总统的亲生女儿?”
谢俊波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疑惑地摇摇头。
“那她是希腊船王的闺女?”曹友亮又问。
谢俊波有些明白了,下意识地继续摇头。
“既然都不是,那你怕什么啊!”曹友亮抿了一口带有浓烈药味的酒,边吃菜边说:“这自古以来,男追女,不外乎“潘驴邓小闲”五个字。谢兄弟你虽不是貌比潘安,可你长得不错,这条就算没有八成,至少也有七成。“驴”咱就不说了,等会儿去卫生间我帮你看看,想来应该是合格的。”
“至于“邓”,那是没说的。”
“你虽然离过婚,年龄却不大,真正配得上这个“小”字。”
“至于“闲”嘛……哈哈,这个就见仁见智了,基本上算是过关。”
曹友亮似笑非笑地说:“这几条你都占了,我就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竟然连兄弟你都搞不定?”
有些话,谢俊波不可能对父母交底,对身边的朋友也不方便说。但曹友亮不同,彼此关系除了合作,还兼有一层“酒友”。酒桌上说话,随意友洒脱,主要是为了释放压力,让自己变得轻松起来。
何况喜欢一个女人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谢俊波把那天在苏小琳家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他大发感慨:“那女人是个好的,可惜我遇到太晚。她有男朋友,快结婚了……老曹,我这运气是真不好,典型的天鹅肉,看得见,吃不着。”
两个人边聊边喝,一瓶酒很快见底,又开了第二瓶。
曹友亮有了几分酒意,摇头晃脑地说:“她不是还没结婚嘛,你怕什么。男婚女嫁,天经地义。女人,尤其是有男朋友的女人,直接抢过来,这才能证明兄弟你的实力。听我的,既然喜欢就下手,别管那么多。就像……就像上次兄弟你给我讲的那个故事,希腊的那个,那女人叫什么海伦,被好几个人男人抢来抢去。那多带劲儿,多有意思。”
谢俊波笑了。
对于苏小琳,他很是惊艳,也很喜欢,认为这是自己最好的婚姻伴侣。
当然,只见过一面,目前还谈不上什么爱意,充其量只是喜欢。
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这几天,他心中的占有欲越来越强烈。毕竟这些年来谢俊波不缺女人,随便动动指头,外加钞票开路,很多女人都会主动贴上来,包括一些十八线小明星。
曹友亮说的这些话,在谢俊波看来就是一颗定心丸。
他决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
上午十点多,虎平涛带着马文山处理完一起买水果的纠纷,回到警务亭。
他渴坏了,一口气喝了两大杯水,这才感觉好多了。
刚放下杯子,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警务亭大门外走过。
虎平涛连忙小跑出去,笑着打招呼:“郑阿姨,好久没见了啊!”
那是面粉厂夕阳红歌舞团的团长郑玉仙。
比起几个月前,她明显苍老了许多,佝偻着背,无论说话还是动作,都没有之前的精气神。
“……是小虎啊!”她努力直起腰,勉强地笑着:“你怎么不在所里,跑这儿来了?”
“我的编制在所里,暂时调到这边的警务亭。”虎平涛简单解释了一下,问:“郑阿姨,您这是去哪儿?”
郑玉仙的住处距离耳原路派出所很近,与这边是两个方向。
这话不问还好,问了,郑玉仙脸上神情顿时变得无限凄苦,差点儿没当场哭出来。
她握住虎平涛的手,嘴唇翕张,满腹委屈地说:“小虎,我遇到大1麻烦了。你……你能不能帮帮我?”
虎平涛连忙安慰:“郑阿姨您别急,进来坐,喝点儿水润润嗓子,慢慢说。”
……
郑玉仙名下有两套房子,一套自己住,一套出租。
出租的房子位于城南,是以前的房改房,五十多平米,位于一个旧小区的三楼。这房子地段不错,旁边有学校和医院,不愁租。唯一的缺点就是房屋老旧,排水和电线时不时会出问题,租价也不算高,每个月一千五。
今年元旦刚过,老租客就退了房子。平时租房的事情都交给中介公司,郑玉仙很少管,都是对方有了消息就打电话通知自己,要么郑玉仙带着客人过去看房子,要么由中介代劳。
双方合作很多年了,从未出过问题。
节后,中介打电话过来,说是有人想租房子。
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很瘦,骨节很大,长得很有威慑力,看似一言不合就暴力解决,很社会化的那种。
房东都会喊高价,郑玉仙也不例外。她张口就“一千八一个月”。这价钱其实虚高,只要对方还价,磨磨嘴皮子,最终都会降一些。
无论租房还是房屋买卖,中介公司都是收取中间费。也租房为例,中介公司每介绍成功一单,就能得到租户与房东约定一个月的租金。
从这方面来看,中介公司很大程度上站在房东这边。道理很简单:双方谈定的租金越高,中介公司得到的利润就越多。所以郑玉仙喊出“一千八一个月”的价钱,中介公司当然是帮着说话。
租户叫做张强,很普通的名字。他对房租价格没有提出异议,于是双方皆大欢喜,在中介公司提供的租房合同上签约,签字。
虎平涛一直留意着郑玉仙话里的时间,听到这里,他忍不住说:“郑阿姨,照您这说法,房子刚租出没多久啊!”
郑玉仙点点头:“从签了合同到现在,刚好二十二天。”
虎平涛问:“那个张强与您签了多久?”
“半年。”郑玉仙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这人给钱还是挺爽快的。说好了三个月一付,外加中介的费用,还有我这边另有一个月的押金,总共五个月的钱,他当场就结清了。可他昨天打电话过来,差点儿没把我给活活吓死。”
虎平涛神情凝重:“具体是怎么回事?”
“他打电话找我借钱。”郑玉仙说起来还心有余悸:“说是生病了,手上的钱都交给房租,想找我借了先去医院看病,说是等下个月有钱了再还我。”
“借钱?”虎平涛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他租您的房子,还反过来找您借钱?”
凡事皆有可能,但这种情况极其罕见。租客与房东之间属于另类的卖卖关系。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房东不愿意,租户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更不要说是借钱。
郑玉仙不断地唉声叹气:“我当时一听也懵了。租了这么多年的房子,还从没遇到找我借钱的租客。而且他借的还不少,张口就是五千块。小虎,你给评评理,我这房子一个月才收他一千八,这相当于把给我的房租又要回去,哪有这种道理?”
虎平涛凝神点头:“他的理由是借钱看病,郑阿姨您完全可以不用理他。”
“不理不行啊!”郑玉仙满面苦笑:“小虎你是不知道,他昨天在电话里,口气很硬,说什么彼此有事好商量,他也不想为难我。如果把钱借给他,他永远都记我的好,有钱了就立刻还我。可要是我不借给他,那要是出了什么事,就别怪他不讲情分。”
“嗬!这人还挺霸道。”虎平涛皱起眉头,有些冒火:“既然他这样说,郑阿姨您就别借给他。有什么事儿您找警察。现在是法制社会,我就不相信他敢怎么样!”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小虎你不知道他得的什么病。”这劝解对郑玉仙没什么效果:“他在电话里说了,他是吸毒的,刚从监狱里放出来,认识很多人……”
说这些话的时候,郑玉仙老太太脸色煞白,胸口起伏得很离开,心有余悸。
吸毒人员?
刚出狱不久?
“他说他身体不好,必须去医院接受检查。”老太太说着说着就开始哭,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小虎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遇到这种事,偏偏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马文山在旁边一直听着,他给郑玉仙倒了杯水,很是同情地说:“我能猜到这人的想法,说白了,就是想住老太太您的房子,却不愿意花钱。他是否吸毒,咱们暂且不论。就借钱这一点,就压根儿不能答应。”
虎平涛思索片刻:“现在的问题不是借钱,而是还能不能继续把房子租给他。”
郑玉仙如拨浪鼓般连连摇头:“不租了,我说什么都不租了。我今天过去,就是想要把房子收回来。这又是吸毒,又是刑满释放的,我真是被弄怕了。以后租房的人我必须问清楚,身家清白,老老实实的那种才行。”
说着,她用祈求的目光看着虎平涛:“小虎,你能不能配着阿姨我一块儿过去?这事儿我心里没底啊!我是真怕那个人搞事。”
虎平涛爽朗一笑:“行,那我就配您走一趟。反正您那房子不远,也正好在我们警务亭的辖区。”
……
张强的相貌很符合“反派”的定义。
皮肤黑,身材看着就有力量。无论任何时候都半低着头,目光从下至上斜着看人,很冰冷,浑身上下丝毫看不到友善气息。
他嘴里叼着香烟,看着走进房间的虎平涛和郑玉仙,神情阴郁。用戒备的目光打量了虎平涛一番,视线转到郑玉仙身上,冷冷地问:“想好了吗?到底借不借?”
郑玉仙早已想好了说辞,老太太摇摇头:“我靠退休金吃饭,哪儿有多余的钱啊!这事儿我真帮不了你。”
张强冷笑着喷出一口烟雾:“没钱还有房子出租……呵呵……”
他摇着头,眼睛里充满了不屑和讥讽。
郑玉仙对此熟视无睹:“既然你生病了,就得去医院看病。要不这样,房子我就不租了,我把租金和押金都退给你,咱们两清。”
这是她昨天晚上就想好的处理方法,在路上也与虎平涛沟通过,认为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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