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蕴闻言身子一顿,回身询问道:“老太太唤小子可有吩咐。”
贾母冷哼一声,淡淡道:“莫要忘了,圣上让府里的人督促你念书,若是你一走了之,我等如何向圣上交待。”
过房一事着实让自个过于激动,以至于忘了此事,得贾母提醒,旋即想了起来,于是贾蕴思忖片刻后,回道:“小子既然过继七房,想必七房在宁荣街亦有家业,不知....”
一旁的贾政淡淡道:“贾茺虽为稚子,可也为珏哥儿守孝三年,一应家业早就由族中长辈作主,归贾茺所得。”
贾茺是七房之人,按理,与刚过房的贾蕴是兄弟,家中产业给了他也是合情合理,倒是让贾蕴挑不出毛病,只是贾茺已亡,家中产业合该收回,而贾政明显是在刁难自个,也是,贾政这种酸儒,最是愚孝,厌恶贾蕴这等忤逆不孝之人实属正常。
顿了顿,贾蕴对着软榻上的贾母说道:“此事老太太不必忧虑,待小子寻个离国公府近些的住处便是。”
贾母叹一口气,旋即说道:“你也不必去寻住处,东府住不得,我荣国公府可曾住得?”
一旁的贾政瞧不下去,忙道:“母亲,这等忤逆子,仔细污了国公府的门楣。”
贾蕴闻言皱了皱眉头,若有选择,他可不想住国公府,便拒绝道:“陛下只言让府里的人督促念书,可没说要住进国公府。”
贾母怒斥道:“混账东西,圣意岂能容尔等钻空子。”
斥责完贾蕴,贾母复又警告道:“以后安生些,仔细念你的书,你这孽障若是再胡搅蛮缠,别怪老婆子豁了出去。”
贾蕴尴尬地摸了摸鼻头,贾母今儿个可算是被自己气得不轻,再不给贾母面子,似乎过不去,反正也不是住在宁国公府,倒是无碍,便应承道:“老太太既有安排,小子自当遵从,只是事先言明,府中之人若是寻小子麻烦,那可怪不得小子,老太太处事公道,想必也不会怪罪吧。”
贾母闻言没好气地说道:“你这般狂悖,哪个敢寻你的茬。”
对于贾母的嘲讽,贾蕴丝毫不在意,毕竟心情大好,便上前道:“老太太,既住入国公府,小子还是有些要求,还望老太太应允。”
贾母此时头都大了,忤逆的孽障还敢与她提要求,为了安生些,贾母咬牙道:“说....”
简单一个“说”字,把贾母愤懑的情绪展露无疑。
贾蕴撇了撇嘴,直说道:“小子也就一个要求,圣上虽让小子念书,可小子是武将,弓马骑射可不能落下,这些个,府里可得让人准备。”
贾母闻言气乐了,嘲讽道:“你这孽障,这些个东西不会自个置办,供你吃嚼用度,还得供你弓马骑射,哼,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贾蕴无所谓地说道:“小子如今身无分文,官职又被撸了去,没个俸禄,日后也只能靠着国子监的身份让朝廷养着,哪里还有闲钱置办。”
大乾朝,一张弓就得好几两银子,而箭这种消耗品也要几十文一枝,这还是最为普通的,若是好的弓箭几十两,几百两也是有的。
至于马匹.....总之不是贾蕴能负担的起。
贾母冷笑一声,先前那般大气,黄金千两都不放在眼里,如今倒是计较起来,不过转念一想,倒是不过分,左右是多费些银钱,不值甚大事,只要能有个安生日子,贾母也不在乎,便应承道:“得,此事老身应了。”
贾蕴点了点头,笑道:“老太太大气....”
贾母懒得瞧贾蕴得意的模样,打发道:“去偏房等着,老身会吩咐人安排好来。”
贾蕴闻言点了点头,他从边关一路长途跋涉,回京便面圣,旋即又回贾府大闹一场,着实乏累。
毫无顾忌地晃了晃僵硬的脖子,伸了个懒腰,贾蕴说道:“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全,小子便先去偏房歇着。”
话罢,贾蕴还当众打了个哈欠,贾母吩咐下人引路,贾蕴便跟了上去。
待贾藴离去,高台软榻上,贾母侧身歪在锦靠上,面容倦怠。
今儿,她算是累着了,人累,心更累……
贾政见贾母神色不震,忙上前关切道:“母亲,若是乏了,您先歇着。”
贾母摇了摇头,打发贾政道:“政儿,去忙你自个的事去,那个孽障那不用理会,让他念自个的书便是,你书房的书多,派人送些过去便是。”
“这……”贾政倒不是舍不得,只是不愿贾蕴读他的书,圣贤之道,哪是贾蕴这等忤逆的混账能玷污的?
贾母也没怪罪贾政,无奈道:“圣上让他念书,咱们也得有个交待。”
贾政沉默片刻,起身道:“母亲放心,儿子晓得了,这便去收拾些书籍,待会派人送去。”
“嗯……”贾母点了点头,贾政行了个礼便下去安排去了。
贾母则偏头吩咐身旁的俏婢道:“鸳鸯,去把凤丫头和太太喊来。”
鸳鸯应了身,便也下了堂。
没一会,两个妇人便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中年老太,气度雍然,嘴角含笑,眉目慈善。
这便是贾政嫡妻王氏,人称王夫人。
后面跟着的妇人年约摸十七八岁,头戴金丝八宝攒珠,绾着朝阳五凤珠钗,身着一件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裳,艳色逼人,明丽不可方物,一双丹凤眼环顾四周,似是好奇,此人是贾琏之妻,大名鼎鼎的王熙凤。
两人向着堂上的贾母行了一礼后,王夫人开口道:“不知老太太唤儿媳有何吩咐。”
贾母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王夫人的话,反问一句,道:“那孽障的事你们都晓得了?”
虽说贾母吩咐下去不准乱嚼舌根,可先前荣庆堂这般闹腾,王夫人与王熙凤又是荣国公府的管事人,自是时时注意荣庆堂,堂里发生何事,她们知道的一清二楚。
王熙凤最是晓得贾母心意,事既已了,定不会再恼,便上前道:“老祖宗菩萨心肠,才饶过那忤逆的混账东西,若是换了我,早早吩咐打死,省得糟心。”
贾母闻言没好气地说道:“就凭你?凤丫头,不是我说你,那孽障可是在边关苦寒之地熬了四年,你这般不服输的性子若是对上那孽障的桀骜,还不得被收拾的服帖。”
王熙凤一脸的不服气,嗔怪道:“老祖宗哎……您老是哪边的,我可是为您出气哩。”
贾母瞧着侄孙媳妇这般讨巧,紧皱的老脸松弛起来。
顿了顿,唤了声,道:“凤丫头。”
听着唤声,王熙凤忙上前应了声:“嗳!”
贾母疲倦道:“你是府里的管事,那孽障要住在府里,你去寻个偏些的院子,打扫出来,缺的物什,该置办的置办。”
王熙凤忙笑道:“老祖宗尽放心就是,定当安排的妥当,只是……”
“只是什么?”贾母见王熙凤面露难色,便询问道。
王熙凤有些为难道:“您老说的那般唬人,这蕴哥儿……”
既晓得贾母的态度,王熙凤也就没直呼其名,反倒是和气起来。
贾母脸色如常,淡淡道:“那孽障聪明着呢,你好生安排,他会客气待你的。”
王熙凤可不信,道:“老祖宗,那蕴哥儿可不是什么好脾性的人。”
贾母悠悠地看了王熙凤一眼,叹了叹气,道:“别瞧那孽障如此忤逆,今儿个他要是不闹起来,往后的日子也不得好。”
王熙凤面露疑惑之色,小心地问道:“老祖宗的意思是蕴哥儿今儿个是故意的?”
贾母点了点头,解释道:“你也晓得他老子什么德行,那孽障刚回府,便提着宝剑兴师问罪来了,摆明是不给那孽障活路,那孽障虽是忤逆,可不糊涂,刚得了圣上的赏识,势气正足,若不趁势大闹一场,往后势头消了,可就没这般机会了。”
凤姐脸色变幻,强笑了下,说道:“哪有您老说的这般玄乎,我瞧着他也就是个没脑子的糊涂虫。”
贾母摇了摇头,伸手虚点了点凤姐,笑道:“你这猴儿,莫以为那孽障为何非得寻我这儿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还不是晓得咱们贾家百年公侯之门,积善之家,最要脸面,那孽障身负圣眷,外边不少人的眼睛看着,不好处置,若是处置了,不得给个交待,便是圣上那,也得交待,咱们投鼠忌器,自然容易被拿捏,那孽障心里敞亮,得了利处便处处示弱,又是讨好,又是赠银,不就是表明自个不想与府里闹翻来……”
王熙凤虽做事雷厉风行,能力不俗,可到底是个管家的,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一脸诧异。
贾母也不多言,提点一两句便是,若不是这个侄孙媳妇可她的心,她也不会提点,她虽是厌恶贾蕴这般忤逆,可内心中还是颇为欣慰,贾家可许久没出过得了圣眷的后辈了....
贾蕴此番大闹荣庆堂虽惹她不喜,可确是唯一解决后顾之忧的做法,逼着她作主罢了。
实际上,贾母本可以不提过房一事,可她还是提了出来,并作主敲定此事,无外乎是帮着贾蕴消除他那混账老子的管制,也省得以后闹僵起来,终归都是贾家人,还能真看着父子相隙不成?
贾母偏头瞧了瞧一旁的王夫人,见她神色难看,便皱眉说道:“政儿媳妇,那孽障来咱们西府住着,你是太太,该帮衬便帮衬一二,到底是东府的人,挨不着咱们,若不是怕这孽障闹出事来,我这老婆子也懒得管这事。”
王夫人淡淡应诺道:“儿媳晓得了。”
贾母叹了叹口气,感叹道:“我瞧着他也是个晓事的,咱们费些俗物不值当什什么,日后也能在宝玉身边帮衬一二,一个旁支,碍不着事。”
王夫人闻言眼睛忽地一亮,顿时明白了过来,贾藴原是东府的人,现今又成了东府旁支,便是出了风头,那也与宝玉干系不大,现如今给他个体面,还不得感恩戴德,能得圣上另眼相看,说明是有些长处,日后还真是宝玉的好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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