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东北角,梨香院。
幽静的二进院落,前厅后舍俱全,抄手游廊和垂花门精巧,一座小小的假山点缀的梨院多了分趣味。
屋里榻上,坐着一十四五岁的姑娘,身着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看上去不觉奢华,淡色素净。
体态丰满,肌骨莹润,举止娴雅。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
这便是薛家薛宝钗。
只见薛宝钗眼含薄雾,手上攥着白芷兰的丝绸帕,时不时地擦拭着眼角。
许是见薛宝钗伤心极了,一旁半大的公子好生劝诫道:“我的好姐姐,你别哭了,哭的我的心都碎了,大伯那里不是亲自去了,你别担心。”
半大公子,瞧着十三四岁的模样,头上戴着束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外罩石青起花八团锻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光彩夺目。
他便是贾家如宝似玉的凤凰公子贾宝玉。
“宝玉说的对,论理,那墨竹苑的与蟠哥儿还是叔侄关系,手下哪能没个分寸,宝姐姐就不必担心了。”宝玉旁边的姑娘轻声道。
只见她十二三岁模样,则身着一件葱黄绫棉裙,套一件大红羽纱绣锦褂,娇小动人。
她则为贾家的外孙女,名唤林黛玉。
一旁三个女孩纷纷上前劝慰。
此三人,第一个十五六岁的模样,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
第二个十二三岁模样,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
第三个十一二岁的模样,身量未足,形容尚小。
其钗环裙袄,三人皆是一样的妆饰。
此三人便为贾家四春中三春,分别为迎春、探春和惜春。
还有一春,如今在宫里当才人,便是元春。
本来他们姊妹一起玩耍,谁料得知了薛蟠被打了个“半死”的消息,着实让众人失了神,薛家如今就薛蟠一个独苗,若是出了事,薛家娘们俩可怎么活啊.....
尤其是林黛玉,她最是晓得家中没个男丁生活是如何艰难,若她有个哥哥护着,也不至于“寄人篱下”。
念及此处,林黛玉也不由地啜泣起来。
宝玉见状不由地心烦意乱起来,这还有个伤心的了,他心中疼惜的林妹妹又怎得伤怀起来,便说道:“林妹妹,你怎得哭了,可别添乱了。”
林黛玉啜泣道:“宝姐姐的兄长出了事,我还哭不得?我自哭我的,与你相干。”
宝玉顿时被怼的哑口无言,也不晓得如何反驳,
探春见状忙说道:“颦儿也是替宝姐姐担忧,宝玉你就少说些。”
宝玉闻言顿时委屈起来,他好心好意的安慰,谁知还得不到好,想起此事的源头,宝玉不由地恨恨道:“都怪那个贾蕴,便是再如何,那也不能动手啊,那些个武将仗着血气之勇,行事粗鄙不堪,真叫人生厌。”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蟠哥儿没事才是正理,成天嘴上说说有什么用。”林黛玉冷哼道。
................
宝玉默然不语,如今倒是他的不对了....
一旁的探春安慰道:“还是颦儿说得对,总归是叔侄,手下哪能没个分寸。”
薛宝钗紧绷的心也松弛下来,林黛玉与探春说的话没错,手下有分寸就不成问题,只是薛蟠与贾蕴如何起了争执,薛宝钗也大致猜的出来,他那哥哥是个混不吝,估摸着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而那贾蕴,性子粗,眼里容不得沙子,便出手教训了一顿,起了争执。
在薛宝钗看来,她那个哥哥受些教训也好,这里是京城,可不是金陵,由不得他胡作非为,只盼望经此一遭,他那哥哥能收敛些,那就阿弥陀佛了........
二姐迎春不由地好奇道:“那蕴哥儿是怎么了,怎得无缘无故便对蟠哥儿动起手来?”
众人也只是听说贾蕴“毒打”薛蟠一顿,可具体缘由还真不晓得。
宝玉开口道:“听说是蟠哥儿邀请贾蕴一块玩耍,谁知贾蕴丝毫不给情面,还动起了手。”
这是宝玉听下面的人说的,具体的倒是真不晓得。
宝玉的话让在场的人不知如何回应,怎么看都是贾蕴的错不是,只不过宝钗神色尴尬起来,她可是听说自家哥哥有养败火小厮的事,寻贾蕴一块“玩耍”,似乎哪里不对劲....
宝钗虽没见过贾蕴,不晓得贾蕴相貌如何,可她听说贾蕴是受圣上器重的,品行想必不会差,应当不会无故伤人,只怕还是与她猜想的一般,是自家哥哥有错再先......
只是自家哥哥的事,便是姊妹,那也是不能够说的事.........
正当此时,宝钗的丫鬟莺儿正巧走了进来,也顾不得给几位主子行礼,忙对着宝钗道:“姑娘,大老爷回来了。”
宝钗闻言神色一动,一言不发,抬步往外走去……
...............
荣庆堂上,贾母斜倚在高台软榻上。
薛姨妈一片焦急之色,王夫人与王熙凤两人仔细安慰着。
王夫人极明白薛姨妈的担忧,薛家就这么一个儿子,那是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宝贝的很。
如今听说自家宝贝被人当街打了个“半死”,那魂还不得丢了。
就如同宝玉一般,平日里贾政训他,王夫人都受不了,更别说打他了。
贾母听着心也烦,便劝说道:“姨太太,你也别担心了,那孽障,是个心里有反叛的,平日里就是连我也不曾放在他眼里。可他也是个识趣的,万不敢行毒手,估摸着也就是下人们夸夸其谈,把话说大了。”
一旁的王熙凤接着话头说道:“姨妈,老祖宗看人向来不出岔子,我也见过那蕴哥儿,虽行事浪荡,却是个识礼的,倒不像是恶人。”
听着两人的话头,薛姨妈好受了些,只期盼薛蟠平安无事便好。
“哎呀!大老爷回来了!!”
听着门外的回话,众人神色一怔。
随即便瞧见一身华服的贾赦带着凝重的神情走了进来,见此,薛姨妈心里咯噔一声。
“拜见母亲。”
贾赦走了进来,当即先行见过贾母。
贾母见贾赦神情凝重,心中不由地升起不好的念头,忙开口道:“赦儿,蟠哥儿呢,身子可有大碍?”
贾赦抬眼看了看薛姨妈,沉声道:“母亲放心,蟠哥儿无碍,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将养几日便好。”
贾蕴并未下死手,手上还是有分寸的,下人们只是看着薛蟠伤的很重,其实不然,身为武人,对于力道的巧劲还是略知一二。
贾母闻言不由缓了一口气,只要不出大事,那便没有大碍,终归是贾家人,她也不想处置了贾蕴,好在如她所想,贾蕴是个识趣的人,
“姨太太,你瞧,蟠哥儿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回来将养几日便是,等那混账东西回来了,让他去给蟠哥儿赔礼道歉,你也别恼心了。”
薛姨妈此时心神也缓了下来,忙道:“老太太言重了,我家那个混不吝的,做事向来不晓得分寸,想必是他言语不敬得罪了蕴哥儿,两人年轻,起了性子,“顽闹”起来,不值当什么大事。”
正说着,外面廊下丫头通秉家里哥儿、姐儿们都来了。
未几,就见呼呼啦啦一帮小儿女们走了进来,见礼问安。
薛宝钗一向稳重持礼,此时也顾不上其他,忙小跑到薛姨妈身旁,轻声问道:“妈,哥哥身子可有大碍?”
一旁的王熙凤笑呵道:“宝丫头,你可放宽心,刚刚大老爷说了,蟠哥儿就是受了些皮肉伤,将养两日就好。”
薛宝钗闻言神色大缓,只要她哥哥无碍便好。
贾宝玉瞧着宝钗放宽了心,心里别提多高兴,瞧着天仙般的宝姐姐一脸愁苦,可把他急上蹿下跳。
贾母瞧着满堂和谐,心里也是受用,偏头对着堂下的贾赦道:“赦儿,忙了半晌,辛苦你了,下去歇息吧。”
堂下的贾赦瞧着贾母乐呵的神情,嘴角不由地抽动起来,他都还没把话说完哩,便自个高乐起来。
“母亲,蟠哥儿还在顺天府衙哩。”
贾赦的话头一出,众人神色一怔,贾母更是怔怔道:“不是让你把蟠哥儿接回来?你是怎么办事的。”
贾赦叹息道:“母亲,送蟠哥儿进府衙的人持着皇宫的令牌,顺天府府尹也不敢放人。”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贾母更是吃惊道:“那混账东西有皇宫的令牌?”
贾母以为将薛蟠送去顺天府衙的是贾蕴,而持牌之人合该是贾蕴。
只听贾赦冷声道:“儿子问过了,拿着皇宫令牌的是个年轻的壮汉,想必就是那不知好歹的贾蕴了。”
贾母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实没想到崇明帝竟如此厚待贾蕴,一介白身也能得到皇宫的令牌.....
薛姨妈着急问道:“那蟠儿该如何办才好?那可是大牢,还带着伤呢。”
贾母忍着怒气,回头对薛姨妈道:“姨太太放心,等那孽障回来了,定给你个交代。”
说着,又对鸳鸯道:“去东角门等着,回来了便把那混账带来,我倒是要瞧瞧,孝道当天,他还能反了天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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