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
贾蔷闻言,目光漠然的看了这厮一眼后,转过头去,不看那张嘴脸。
李暄乐不可支道,今儿这场廷杖可太高兴了。
贾蔷屁股上居然没垫棉垫,他今儿却垫了。
却让李暄愈发笑的欢快!
“啪!”
再听到落在二人身上的板子声音不同时,李暄更是笑的“哎哟”直叫。
戴权亲自招呼过,施完廷杖后,皇上还要问话呢。
所以两个施廷杖的,看起来打下去杖杖作响,实则力道连豆腐都打不碎,这也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本领。
这让施廷杖的内侍很没面子,真想抬手来记狠的。
当然,他们也只敢想想。
“噗!”
“贾蔷,你今儿是怎回事?该不会被人叫来时没来得及穿裤子罢?”
凤藻宫偏殿内,隆安帝看着贾蔷,阴沉着脸色,斥道:“天家宗亲之事,当为天家做表率!都像你在贾家那样? 闹的一塌糊涂,还不天下大乱?你以为治国是儿戏不成?乱弹琴!”
尹后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贾蔷? 只是居高临下俯视? 忽地在他脖颈内侧? 后颈头发遮掩的那一块,看到一个胭脂印,俏脸微霞? 没好气的瞪了这荒唐少年一眼后? 同隆安帝道:“皇上也别太恼了,仔细龙体。他才多大点,能有这份心就很好。难道还能果真指望他干甚么?”
贾蔷心里恼火,他今儿还真是匆忙,忘了穿挨打法宝。
下午时正在尤氏院里,看平儿和尤氏还有尤三姐交接会馆那边的事,得了旨就出门了……
“贾蔷,要爷说,这通打还是你惹得,不能赖爷身上……”
“知道知道知道,我比王爷聪明多了!”
……
“你知道个屁!”
贾蔷却道:“皇上? 其实臣以为? 宗室也不难安抚。如今要夺去的? 是他们多占的土地而已。可却可以从其他地方? 分他们一些好处。”
隆安帝捏了捏眉心? 道:“其他地方?甚么地方?学你处理贾家的法子? 都赶到黑辽庄子上当庄头种地么?”
贾蔷干笑了声,道:“皇上误会了,被打发过去的,都是些好吃懒做的无赖,实在没半点可取之处。真正有能为的? 臣还是安排了出路。他们想做买卖的借银子? 想种田的也分配了些田庄。”
隆安帝眯起眼来看贾蔷道:“你贾家也是大地主? 丈量土地清查田亩时又怎么说?”
贾蔷笑道:“皇上还问这话?自然是想怎么查就怎么查? 想怎么丈量就怎么丈量。不过臣建议,黑辽的田亩清查时,还是和关内的分开。”
隆安帝嘴角浮起一抹讥讽? 问道:“怎么分开?”
贾蔷道:“皇上,黑辽虽气候寒冷,但土地着实肥沃。如今开垦出来的耕田,占可开垦田地的一成都远远不到!也就是当初臣家宁荣二祖出征黑辽,屯兵辽宁时,开垦出了几十个大庄子,一年能得些出息补贴家用,其他如元平功臣,一个个穷成那样,也不见他们愿意往黑辽去买地。因为那边大部分都是生地,且虎狼熊罴到处都是,开垦难度大。所以,朝廷应该鼓励百姓,尤其是富户,去黑辽开垦田亩。开垦出来后,哪怕免十年赋税徭役都值得!山东今年大旱,明年也不好说到底甚么情况,灾民那样多,那么朝廷就可以鼓励他们去黑辽……”
隆安帝闻言,缓缓呼出口气,道:“贾蔷,想法是好的,但事情要一件一件的去办。其实这些主意,也不是没有人提过。但迁徙大量百姓北移,所需耗费钱粮,不比赈济一年少。且来年还要准备耕种所需的种子、耕牛,还有屋子田宅……哪有那么容易?”
贾蔷摇头道:“皇上,这种事朝廷只用给出政策就是了,余下的,自有民间自己去推动。而臣也不是好大喜功,实是清查田亩丈量土地的新政推行后,就是最好的时机。大量官员、富户、地主失去了可免税的田庄,朝廷适时推出黑辽。其实别说免税赋徭役十年,就是二十年都划算!”
隆安帝闻言,直勾勾的看着贾蔷道:“这些都是你想的?”目光有些幽深。
贾蔷点点头,道:“平日里听我先生教诲多了些,再加上贾家原本就在黑辽有二三十个田庄,所以就胡思乱想了些……不过,这也只是其中之一,臣其实还有一个更好的法子。如果皇上答应,不仅能缓解新政将会造成的巨大激荡,可以少杀些人,少流点血,也能多保存些元气。”
新政是不是善政?
摊丁入亩士绅一体纳粮好不好?
都好,但是因为利益之争,一定会杀的血流成河。
前世清朝那样的强压社会,田文镜在河南都杀到雍正快看不下去的地步……
今世要这样搞,果真强硬推行下去,怕是更要多杀三分。
这些人该不该杀?
其实也并不好说……
历朝历代的土地改革都是必要的,因为要让绝大多数人活下去。
但内中总有许多历史后来是有反思的……
那些富户士绅,宽纵他们继续避税逃税,自然是国之蛀虫,可处置的妥善,那也是朝廷的根基元气。
隆安帝面色愈发肃穆,沉声道:“你说,甚么更好的法子!”
贾蔷道:“就是海外之土!暹罗、安南、吕宋、茜香等南洋诸国。皇上,宋之后,神州一度沦陷于异族铁蹄之下,衣冠出海南渡,正是靠在南洋诸国落脚,这才有了后来大燕立国之机!如今为何反倒不愿去了呢?”
隆安帝咬牙啐道:“你也有脸说!既然知道当初是靠了人家的收留援助,这才有了后来起复之机,你现在去谋夺他们的土地?”
贾蔷面皮臊红,干咳了声,道:“皇上,当初他们也是不得已,不能不答应,毕竟从神州撤离过去的兵马,不是他们能抵抗的,当时若直接一口吞下也就吞下了,是那时的人恪守仁义道德……其实国与国之间,哪有甚么仁义道德可讲?只有对自己的国民,只该讲仁义道德。再说,臣也不是建议去吞并他们,只是去他们那边多买些田地。放开禁海令,准许甚至鼓励他们出去……”
隆安帝皱眉道:“信口开河,一旦出去,必生事端,眼下新政为重,国朝岂有气力去应付外面之事?”
贾蔷遗憾道:“皇上,您看这样行不行,对于寻常士绅,就给他们开放黑辽,既能给他们便利,也能开发黑辽,十年二十年后,朝廷还能多出一大块税源。但是对内务府,臣希望能解开禁海令!皇上,如果天象预测没错的话,未来两年大燕粮食缺口会大到惊人,所以从外面弄回来粮食,十分有必要。朝廷忙着新政,这些事何不让内务府来尝试一番?
内务府要组建银行,可以抽出一成的份额来,分成一百股,以每股一万两的价格卖与宗室。内务府可以承诺,五年后,每股可按三万两银子的价格回购。
还可以再抽出一成来,分成一百股,卖与勋贵,每股一万五千两,同样可以承诺,五年后每股按三万两银子回购!
持股期间,每年还可以分红利。
臣打算,就用这二百五十万两银子,来做成此事。
既可缓解国内粮食缺口,又能缓解宗室、勋贵与新政的矛盾,还能为内务府再增添一项财源!”
其实这些法子,真的没甚么高明之处。
就凭一个禁海令,而内务府却可破例出海贸易,这就意味着无尽的财富。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严格的规矩在建立的同时,就给能够违反规矩的人,创造巨大的利益!
蜂窝煤算是甚么高端科技么?当然不是,连煤球带炉子,是个人瞧两眼寻个工匠折腾一番也就成了。
可连绵西山上的煤窑,却只有内务府能开采,其他人严厉禁绝。
涉及龙脉风水,谁敢偷采,那是要掉脑袋的。
而除了西山外,距离京城最大的煤窑,是在直隶真定府获鹿县,距京六百里……
所以,坐拥西山,再将往外盗卖私煤的内务府内鬼打掉,内务府就如同坐拥一座金山。
海外的利益,或许看起来没有冬日里“煤老板”那么暴利,但做大之后,获利只会更巨!
另外,贾蔷也想利用这个机会,将他的海船船队组建壮大起来……
隆安帝这次是真的变了面色,他盯着贾蔷,缓缓道:“朕没想到,你胸中竟有如此丘壑!也是,林如海的弟子,又怎会是顽劣之徒?最难得的,就是缓解新政与宗室和勋贵之间矛盾的提法,可谓高明。”
贾蔷闻言,面上有些难掩小得意,悄悄看了眼一旁瞪眼的李暄,小声道:“臣肯定是比王爷强那么一丢丢……”
“呸!”
李暄狠狠啐一口,面红耳赤道:“好球攮的,你敢昧下爷的功劳!你就会琢磨怎么赚银子,若不是爷教你,不可能把宗室诸王和勋贵都打死了……父皇!”说着,他激动的同隆安帝告状道:“贾蔷先前根本就想借机会把宗室诸王都给治罪圈了,圈起来当猪养,还想黑元平功臣一回!是儿臣告诉他,这样做纯粹是撞客了,父皇断不会答允,还会打他个半死,他这才一点点琢磨出来,既然打不死宗室和勋贵,干脆就拉他们入伙的想法。这些都是经过儿臣的指点,是儿臣教诲的他,他懂个屁啊!”
隆安帝见一张脸都快绷开的小儿子,转眼看向贾蔷,问道:“果真如此?”
贾蔷干笑了两声,道:“臣并没说把宗室诸王当猪养,臣怎敢有这份心思?就是觉得他们实在讨厌,也可恨,太上皇大行时,在乾清门那些人的丑陋嘴脸实在是……臣就觉得,干脆趁着内务府抓赃这个机会,清算掉他们得了。果真清理掉那些人,皇上,一年能省多少银子!只是没想到王爷不敢……”
李暄大怒,在旁边推了贾蔷一把,骂道:“你懂个屁!那叫不敢么?那叫保你的命!不识好歹的,一会儿出宫你等着……”
“行了!”
隆安帝喝住李暄后,面色却有些绷不住了,转头对掩口轻笑的尹后笑道:“还真是难得,这两个货……不容易啊。”
尹后抿嘴笑的极美,同隆安帝道:“皇上,他们正是因为胆大包天,所以才甚么都敢想。旁人心中有忌惮畏惧,便被桎梏住了。不过,皇上果真要放权给他们?臣妾总觉得不大稳妥。这两个,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办正经事的,可别再惹出什么大祸来,让皇上费心操劳给他们补祸……”
隆安帝摇头道:“只贾蔷一人,朕自然不能放权。此子……确实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赚银子,并在此道之能,为朕平生仅见!但其余的,不堪入目。清理宗室……呵,亏你敢想!不知死活!”
最想清理宗室的人是谁?轮得到贾蔷?若能随着心意来,隆安帝恨不得将那些国蠹碎尸万段,熬成汤汁去喂狗!
可是,这个天下就是靠无数大大小小的宗族组成的。
天下有两套法理在运行,一套是国法,另一套则是家法,又叫族规。
宗族之事若处理不当,是要出大乱子的。
所以,连隆安帝都要隐忍,贾蔷去清理宗室,不是作死又是甚么?
但是……
正因为他有这样的愚蠢,隆安帝才又放下心来。
贾蔷在讲先前的韬略时,着实让隆安帝生出不小的忌惮来。
放眼天下,能在心中装着黑辽,装着南海诸国,装着新政,装着宗室、勋贵利益的年轻人,有几个?
皇庭前,看着趴在旁边条凳上,面无表情双眼木然看着他的贾蔷,李暄哈哈大笑。
“九华宫那边的事,连爷都不敢往那边想,你倒好,安排的妥妥的,也是父皇宽厚,不然摘你脑袋都是轻的……”
“一会儿去见父皇,你嘴上带个把门儿的,别甚么话都说!总不能一天内挨两次廷杖罢?”
往日里都是他被贾蔷牵连,今儿却算是贾蔷被他牵连的挨廷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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