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一缕柔云缠绕着湖畔柳枝。

卫辰在碧水轩下的亭中走动，不刻起身，看向从暗处走出来的人，拱手行礼，“卫辰见过庆王。”

“这大半晚上的，难为你不睡觉还跑过来找我，”庆王身上带着酒气，狭长的眉眼中带着温存后的惬意，“怎么，四哥有事？”

卫辰有些尴尬，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嗫嚅道：“王爷说，殿下今日不该带温姑娘去平南伯府，王妃放话说，如果在宋小姐大婚之前再出意外……你会后悔。”

庆王眼里掠过笑意，没想到楚婳竟然会威胁自己了，他倒不生气，反而兴致勃勃地追问：“看来四皇嫂是又给四哥甩脸子了，啧啧，这才多久，四哥就变成了妻管严，臣弟真是大开眼界啊。”

“……”卫辰哪敢接这个话，眼神闪烁间，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行了，我知道了。”庆王伸了个懒腰，眼中却异样清明，“今日目的已经达到，告诉四哥，温瑟瑟的目标不是平南伯府。”

卫辰回到王府回话，直入东明阁。

夜色已深，府中下人剪灭灯笼，正要入睡。

夜璃渊手握书卷，靠着凭几，墨色长发垂落胸前，伟岸的肩膀靠着窗户，若有所思，“不是针对平南伯府，那就有趣了。”

三番四次针对平南伯的女儿，却不是针对平南伯府，那目的就是宋薇宁身边的人。

她身边的人，除了庆王之外，还有成亲王的独子夜明钰，以及……楚婳。

卫辰也想到了这一点，脑海中闪过楚婳清澈明媚的双眼，心下迟疑，“王爷，我们要不直接去雁栖阁抓人审问罢，或许能够得出什么线索也不一定。”

“不急，静观其变。”夜璃渊看了他一眼，“或许只是我们想多了，你可以下去了。”

现在端王府是众矢之的，御史台正紧盯着这里，他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他相信庆王有自己的主意，而现在，他只需要保护好自己的婳婳就好。

卫辰还要再说什么，但沉默了片刻，还是离开了。

走出东明阁，卫寅就在抄手游廊处等他，抱着手臂已经站了一会儿。

“你在这里干什么？”卫辰惊了一下。

“怕你进得去出不来。”卫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卫辰嘴角一抽，“你在胡说什么？我是替王爷办事传话，又不是去送死。”

卫寅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就好。”

他说完转身就走，消失在黑暗中。

夜色幽深，乌压压的黑云不停往下坠，仿佛正有一场瓢泼大雨将来临。

两日后，平南伯府嫡女宋薇宁出阁，京城上下一片喜庆，十里红妆铺满长街，平南伯府门庭若市，挤都挤不进去，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众王携带贺礼前往平南伯府，楚婳自然也不例外，当日她为宋薇宁远赴漠西，而今进出平南伯几乎畅通无阻，就连进入新娘闺阁都没人阻止。

“薇宁？”

梳妆台前，福寿双全的老嬷嬷正在为宋薇宁绞鬓发，侍女换了崭新的衣裙进进出出，从桌面上到院子里堆满了她的嫁妆。

宋薇宁喜欢男儿装，但大婚日子自然要穿凤冠霞帔，她正紧张着呢，楚婳来得正好。

“婳婳，你来了。”看见楚婳的瞬间，宋薇宁心里也不由得放松口气，缠着手帕面红耳赤，“你看我的衣裳，好看吗？会不会不合适？”

自古女孩儿的嫁衣都是自己缝制的，哪怕宋薇宁性格爽朗大方，对待嫁衣也是视若珍宝。

楚婳今日挽了燕尾髻，不过薄施粉黛，眉心点着牡丹花瓣，看起来也是盛装打扮，却不至于压了新娘的风头，清新简单，容光焕发。

她一进来就看见一张红扑扑的小脸，那龙凤呈祥的盖头就在旁边，鸳鸯戏水的裙摆上绣着象征子孙满堂的红石榴，衬得宋薇宁娇艳动人，婀娜羞怯。

“哇哇哇，得亏我不是个男人，”楚婳夸张地捂住心口，“我要是个男人，哪里还年轮得到云丛那个呆子，早就把你掳走拜堂了！”

此话一出，整个闺房的人就都笑了。

绞发的老嬷嬷前仰后合，没料到端王妃竟然是个这么有趣的人。

宋薇宁羞红了脸，拿起桌子上的红苹果朝她丢过去，“哎呀，人家是让你过来看衣裳，你瞎说什么呢！再说了，云丛他……他不是呆子。”

楚婳接住苹果，跟青禾对视一眼，学着宋薇宁的语气，极其做作地捏了个兰花指，“哎呀，云丛不是呆子，是我们宋小姐的好夫君！”

“哈哈哈……”众人喷笑。

宋薇宁脸红得能滴血了，窘迫地低下头，只恨不得拿盖头把自己藏起来。

“好你个楚婳，你等着，等本姑娘熬过今天，非要把你这张不饶人的嘴给缝起来！”宋薇宁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快快坐好，嬷嬷要给你画眉了。”楚婳笑得花枝乱颤，上气不接下气地上前，将那苹果好生生放进她手里，“你看，这样是不是不紧张了？”

宋薇宁怔住。

真的，刚才她还紧张得手心冒汗，这会儿人都放松了下来。

楚婳掰着她的肩膀正对银镜，看着镜子花容月貌的美人，轻轻抬起她的下颌。

“今天是你出嫁的日子，好薇宁，不要紧张。你要 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而你喜欢的人也将在今天迎娶你，大大方方的，别让人看低了。”

宋薇宁目光一柔，凝视着楚婳，“你嫁给王爷时也紧张吗？”

楚婳哑然。

如今王府四处大多议论端王与端王夫妇情投意合如胶似漆，可当初的大婚之日，却是原主命丧黄泉之时。

楚婳面不改色，没有在这个时候败坏气氛，淡淡地点了点头，“是的吧。”

“那我不紧张，”宋薇宁拿起桌上的凤钗，“你替我簪上，有你陪我，我就不紧张了。”

“好啊。”

楚婳接过凤钗，替她簪上。

嬷嬷喜笑颜开地上来梳妆，描眉画唇，霓裳美人脱颖而出。当第一声鞭炮在府外炸响，楚婳拿起盖头，隆重地替她盖上。

“新妇出阁，百年好合！”

媒婆唱喜，宴乐齐动。

楚婳扶着宋薇宁出阁，却猛地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