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
纪棠后背的汗都出来了。
“多少人?”
“快舟四个,大船不知道。”
朦胧的夜色里,赵徵冰冷眉目闪过一抹凛冽的杀意。
纪棠一把攥住他的手:“别急。”
先等等。
纪棠很快镇定下来,大船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就算要动手,也不能在这里!
距离太远了,最怕响箭。
纪棠松开手,两人一人拿篙,一人持舵,慢慢坐了回去。
这种情况下,继续退返是下下策,他们伪装到位,停下佯装出惊慌之色。
那快舟已冲到近前,远处其余三艘快舟停下张望,大船的火把也悉数聚拢往这个方向。
快舟离弦的箭一般,一冲一刹,甲兵用船桨拨开芦苇,便见两名穿着补丁摞补丁衣服头戴半旧斗笠的渔民,他吆喝:“出来,快!!”
小舟被拖了出来,暴露在火光之中,只见船上渔夫战战兢兢,举着两手慌道:“官爷饶命,官爷饶命!!”
声音听着是个青年,但一双手在辛苦劳作下早已粗糙得和老树皮似的皲裂,脸颊黑红黑红的,渔民特有的肤色。
船上两个桶,桶里装着刚从河里捞的鱼,收获不多,边上还有湿漉漉正被拖拽上来一大半挂网,挂网上一条小鱼挣扎着跳来跳去。
“都说多少次了?!”
甲兵破口大骂:“这段时间不许下河捕捞,你们没长耳朵是吧?!”
“那边什么事?”
远远的,大船上长官扬声问。
甲兵骂骂咧咧,回头:“又是个违令打渔的!!”
河面气氛登时就松了,长官不耐烦挥挥手,示意快些搜查恐吓一番赶紧撵回去!
快舟恢复巡逻,大船上火把也绕回去了,这边河面的火光暗了一些。
但谁知那甲兵眼珠一转,用手示意:“进去进去!!”
撵着小船倒回去,然后示意同伴驱舟跟上,芦苇丛一挡,这人立马跃过那边船上,手里提着一条长索,下手就要捉住纪棠捆绑。
军事素质过关,不代表人品过关,这是打算捆了一个扔上岸,然后驱使另一个回去取钱来赎了!
纪棠没动,那人一俯身阴影笼罩她,她心里想的就是——真是人要找死谁也拦不住……
她才刚想了一半,小船微颤了一下,她感觉头顶有热血喷洒下来。
赵徵反手抽出压在最底下的长剑,身形一闪,那人喉头很低“嗬”一声,直接扑到在船板上!
赵徵身形疾如闪电,纵身一掠,人已掠上快舟,那三个抱臂等待的甲兵闷哼一声,直接倒下。
有个人身躯一歪要掉下水,被赵徵伸脚一勾,扑回船上。
夜凉如水,无声无息,解决这四个甲兵。
纪棠跳起身,和赵徵对视了一眼。
变化来得骤不及防,但就刚在被检查的这么一会,两人又发现了一些新的情况。
大船身边固定巡逻的快舟其实是两艘。这大船相当于附近范围的一个据点,附近的快舟都会过来补充物资和汇报情况。
一开始目睹的四艘快舟的其中之一,已经往另一边河道驶了进去了。他们面前这艘显然也是,它奔的是纪棠他们出来的这条水道。
两人原本是打算退回去后再设法的,但计划显然赶不上变化,瞅了这四名甲兵一眼,纪棠生了一个很大胆的主意。
她和赵徵对视了一眼,显然,他也是这么想的。
她不禁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细牙,朦胧月光下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她小小声:“那咱们快些!”
她不忘关心问他:“你伤怎么样?有没扯到?”
赵徵回:“无事。”
没事就好。
于是两人合力,把两条船驾进芦苇丛中,然后把尸身处理了一下。死的有两个,连同渔船直接沉入水底。至于另外两名晕死的,是赵徵特地留的活口。
想冒充甲兵,得先知晓口令和巡逻规则。
危机危机,渡危之后,两人察觉一线之机。如今追搜之严密,水上陆路寸步难行,与其倒退重陷瓮中,不如趁机混入追搜队伍借快舟遁出!
纪棠翻了翻小包袱,她化妆技术还行,可惜工具不全,照着其中一具尸体给赵徵捯饬了一番,有四五分像,不过现在是深夜,昏暗光线和月影遮掩下,那两个活人像见了鬼一样“唔唔唔”。
赵徵往那边去了。
那两个俘虏剧烈挣扎起来,目露惊愤忌惮,还隐隐夹杂着一丝极致兴奋,他们拼命动弹,企图让远处的大船察觉端倪。
赵徵垂眸,出指如电,在两人下肋一点。
“啪”一声,那两人脸色大变,栽倒在草丛里抽搐了起来。
大约两刻钟,纪棠给自己弄好以后,赵徵出来说:“可行。”
他深谙军内制度,旗语口号巡搜规则等等都审了个一清二楚。
纪棠再看那两人,已是昏厥状态了,脸色青白,呼吸细且弱。由于要充人数,赵徵没有结果他们。不过他表示,不必担心这两人会醒过来。
这就行了。
赵徵拉紧快舟缆绳,纪棠把这两人抱上去放在举火把的位置坐着。快舟位置挺深的,调整一下能做出靠坐姿势,然后把一只手搭在船舷上,和固定住的火把绑在一起。
船桨一撑,快舟无声无息滑入河道,等走了一段,纪棠点亮了火把。
改头换面的快舟旋即快速往前划了出去。
……
这么做其实很冒险,但一路走来就没有不冒险的。要是一点险都不肯冒,他们现在大概还在那个河谷所在的深山里待着。
舟行破水,速度极快,这快舟名小冲锋舟,是军中为了日后南征打造的,专用于潜行侦查敌情,船体小而深,无声无息,速度快得惊人。
两人避开后方大船,掉头飞速从先前所见的一岔口进入另一条水道,沿途有碰上其他大小冲锋舟,两船交汇喊了一声今日口号,无误,便擦肩而过,各自执行任务。
顺水一直往下,终于在避无可避另一个河道枢纽遇上另一艘大船,离得远远,大船上挥舞令旗,赵徵立即站起,执起令旗回挥舞。
长官打了哈欠,吩咐几句,旗兵一挥令旗,然后指向另外一边。
小冲锋舟驶近,还未彻底靠近大船,上面就扔下两个大包袱,“咚咚”两声,纪棠用力一划,学着前面的小冲锋舟一样,掉头往旗兵指引的方向而去。
一直都远离大船,进入雾霭浓重黑黢黢的水道,纪棠才长吐了一口气。
紧张当然是有紧张的,但如他们观察预想一般,顺利通过了。
纪棠眼睛闪闪发亮,回头冲赵徵比了个握臂加油的动作。
两人都没吭声,继续抓紧时间往前划去。
“我们要快些。”
大包袱不但有火把水囊等物,连干粮都有,到天亮前,他们已走了快一半的路程,停下稍稍补充水食时,赵徵道:“暗语口号一般一天一换。”
而舟快,也不需要昼伏夜出,原来三四晚时间的水路,预计一天就能完成。
意思就是说,如果顺利的话,今天就能遁出包围圈!
他们也最好争取今天就脱身,不然后续又会增添很多不确定因素。
多留一天,危险呈十倍百倍增加。
虽如此,但两人并未急切,反而加倍小心,白日比晚上要暴露几率要大。
这般小心谨慎,多方观察,不断迂回前行,最终他们在日落时分抵达了包围圈最外沿。
……
又一日黄昏,夕阳一点点落尽,夜色笼罩河面,最后一点红色粼光退去后,水面渐渐蒸腾起白雾。
河岸两边灯火通明的哨卡变得模糊起来。
纪棠悄声问:“怎样?要上吗?”
这是京畿东南最边的萍县灞水段,鹭水在这里汇入灞水,奔流不息的宽阔河口,出了这个哨卡,就彻底冲出了包围圈了。
也是因此,作为最后一道防线的大哨卡极为严格。
纪棠二人已观察很久,断断续续讨论商量,最后他们觉得,伪装成下值归营的甲兵,是穿过卡哨的最好方法。
大卡哨再后面的岸边,是临时驻扎的军营,营帐密密麻麻,这边一大片的军士都在此轮换休息。
这个时段正好是轮岗下值归营的时段。
方法定下,两人倒回去藏匿芦苇丛中,开始仔细观察途径的船只。
飞鹰营固然精锐,但不擅水者极多,有的能克服适应,但有一部分还比较勉强,两人沿途就见过一些晕船的。
两人观察了小半时辰,终于找了一条晕船成员、不晕者体貌都比较合适的小冲锋舟。
跟上去,成功拿下!
取了口供,快速装扮,在夜雾大起的亥初,两人混在回归的小冲锋舟里头,往大哨卡划去。
有认得他们船的,冲赵徵笑道:“王细,李岗两个还晕啊?”
赵徵压低声音:“是啊!”
“诶,那你俩可太不容易了!”
那人唠唠叨叨,不忘小声抱怨辛苦,不晕到起不了床都不给病退云云。
大声小声交谈中,冲锋舟破开河雾,慢慢驶入哨卡,大家抬头让码头上的大小长官验看。
纪棠有点紧张,不过这检验却比想象中要更顺利一些。她挑的这两人脸型很适合伪装,戴上布盔侧脸能有七分相像,再加上没人料到他们胆子这么大,更没料到还有这种堪比易容的化妆技能。
两人的船比较靠外,这四人的伙长望了一眼,骂道:“不争气的东西!”
校尉也皱眉,这一眼下去就三船带晕的,挥手:“赶紧回去灌碗药!”
被不耐烦骂了几句,唯唯诺诺,然后就过去了。
横板拉开,岸上长官们正在商量怎么在江中再添一道拦网,讨论声中,纪棠用船桨一划,小舟往前滑去。
然就在这时,身后忽有快船破水的声音!紧接着厚重军靴跃上码头,一道浑厚的中年男声:“怎么回事?”
这个声音!
赵徵眉峰剧烈一跳,他垂眸,遮掩眸中滔天的恨意!
纪棠听见后面校尉伙长纷纷喊:“将军!”
她心头咯噔一下,整个飞鹰营,能直接被称为将军的,就一个。
彭骁。
彭骁皱眉扫了前头七八乘冲锋舟,斜靠歪伏晕船的足有四个,其中一条船居然晕了一半,他十分不悦。
校尉打圆场:“将军,您也知,军中旱鸭子多。”
他挥手:“回去回去,赶紧回去多灌碗药!”
冲锋舟齐声应诺,低着头,划了出去。
包括纪棠,她屏住呼吸,跟着身边冲锋舟一起划向远处的军营。
这一批走,下一批上来,都屏息不语,彭骁脸色并不好看,他自窝棚一路追踪进了深山后,痕迹难觅,他最后判断,靖王必定走水路,要么往东,要么往南。
他严令各大小哨卡打起十二分精神,边缘大哨增加至少五道拦网,昼夜巡睃不断,以斩断那人泅水遁出的可能性。
他细细问过拦网,确定并无疏漏,只是……连日来,竟再无线索?
不该啊!
水下不能,那就剩下水上,彭骁盯着渐行渐远的那七八艘,不知为何,心里总觉不踏实。
他一声经历大小征战无数,曾多次,活命破敌就赖那生死一线的直觉。
他相信他的直觉。
“让他们停下来!”
江雾渐浓,半遮半掩,彭越皱了皱眉,忽大喝一声,直接一跃下船,喝令:“追上去!!”
快船一顿,离弦的箭一般,立即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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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差一道卡就冲出包围圈了!小伙子们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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