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
司马遹直接将腰间的佩剑拔了出来,他的脸色,显然已然是无比的阴沉。
那眼神,宛若地狱来的修罗一般,几欲食人!
“殿下。”
在这个时候,莫说是王生了,司马雅,王敦,裴权等人纷纷挡在太子身前。
“殿下莫要冲动。”
“孤受不了这个气!”
他不能看到司马衷跪地。
绝对不能!
“尔等今天谁人敢拦孤,孤便斩了谁!”
司马遹满脸通红,怒气满满的话语之中,让人丝毫不敢怀疑太子这句话的真假。
太子,他真的能够杀人。
也真的敢杀人的!
在这个时候,裴权与华恒对视一眼,两人皆是吞了一口唾沫。
“小郎君。”
此时,太子宫众人都把希望寄托在王生身上。
比起他们来说,太子更听王生的话。
即便他只是一介寒素。
王生现在也是叫苦不迭。
现在去阻止太子,这不是为难他吗?
呼~
王生深吸一口气,缓缓的站了起来。
这种时候,还是得靠他硬着头皮上了。
“家上,臣下此时所言,恐怕你也听不下去,但是,还望殿下以大局为重,想来,先帝不会看到他把江山交付的人,是一个被区区妇人三言两语,便挑拨情绪的人。”
呼喝呼喝~
司马遹握紧的手又松开了。
“你说得很对。”
司马遹闭眼,再睁眼,目光依然杀气四溢,但却是把手上的刀剑收起来了。
“皇后侮辱陛下,罪不容赦,司马雅,带着你的人给我将皇后擒下,将陛下救下来,谁拦你,你便杀谁!”
司马遹的话语中的杀气,是毫不掩饰的。
说完这句话,司马遹立在当场,把眼睛闭上了。
呼~
一干太子宫属官,都是舒了一口气。
赵王司马伦脸上,则是有一些失望之色。
这个太子...
不!
是这个洛阳王生。
司马伦深深的瞥了王生一眼,他知道,日后,恐怕这个年轻人,与他而言,又会是另一个张华了。
况且,这老的张华还未扳倒,这新的张华,又要起来了。
司马伦现在的脸色,活像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一般。
十分难看。
踏踏踏~
原本停驻的上前红甲步卒,现在重新动起来了。
而且不是缓慢的动,而是冲锋。
原本红甲步卒离太极殿便只有两百米不到。
而两百米,只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便到了的距离。
长矛,环首刀,箭矢。
开始成为这场戏的主角了。
噗噗噗~
弓箭入肉,不在太极殿正门的那些守卫,全部被乱箭射死。
没死的,现在也退守到太极殿中,现在也是失了分寸了。
他们的心气没了。
拿着环首刀的手,现如今也变得软绵绵的。
他们怕了,怕死。
哐啷啷~
不知谁先带头,这五百守卫最后剩下的两三百人,都开始把手上的环首刀长戈扔了下去。
这架势,自然是要投降了。
“把武器捡起来!”
见到这一幕,郭统肝胆俱裂。
完了!
在郭统心中,他只剩下这两个字了。
全完了!
郭统的训斥声还没传出多远,他身侧的一位曲尉一步上前,直接将手上的环首刀送进郭统的身体里面。
白刀子进,红刀子从郭统的胸前透出。
“你,朱源你...”
郭统到死也没想到,最后给他这一刀的,居然是他的女婿,他最看好的人。
朱源眉头一皱,用力旋转着刀柄,环首刀在郭统肚子里搅得翻天覆地,郭统死死的瞪着朱源,却不得不咽气。
将郭统的尸体扔到一边,朱源对着司马遹方向行了一礼,道:
“殿下,我等投降,禁军统领郭统,与皇后狼狈为奸,如今已经被末将杀了,在里面,里面还有卫尉石崇,他躲在殿中秘栈之中,意图刺杀殿下。”
说完这句话,朱源一步往前走去,将皇帝拉在他的身后,一脸警惕的看着皇后贾南风。
“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贾南风哈哈一笑,也不介意司马衷被这个朱源救下。
在她心中,现在的司马衷虽然活着,但也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一如她一般,也是一个死人了。
她款款走入太极殿,因为贾南风尚有余威的原因,倒是没人敢拦她。
但是,大局已定!
冲锋的红甲步卒因为这个转折,都是缓慢的停了下来,接着,这活着的两三百禁卫,被红甲步卒控制起来,再接着。
南营来的太子后卫率的士卒,将太极殿里里外外的都控制起来,并且连太极殿上的秘栈也搜查起来了。
当然。
原先躲在秘栈中的石崇,在听到外面的风声之后,也走下来了。
他苦涩笑了一声,接过贾南风手上最后一颗药丸,用力的吞咽下去。
将药吃下去后,石崇也安逸起来了。
既然要死,何故担惊受怕而死?
确定一切都安全之后,司马遹才朝着太极殿走去。
殿外,晋惠帝司马衷身着龙袍,此时憨傻的脸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一脸的惊恐。
他看到了尸体。
好多好多的尸体。
血。
到处都是。
“儿臣,拜见父皇。”
见到司马衷,太子轻轻舒了一口气,跪伏在皇帝面前。
太子下跪,太子身后的人自然也是跪伏下去了。
“臣等,拜见陛下。”
众人整整齐齐的跪下去,司马衷想起贾南风教他的姿势,他强忍着心中的恐惧,一脸憨憨的挥了挥手,说道:“都给我..朕起来。”
“谢父皇。”
“谢陛下。”
见完司马衷之后,司马遹这才缓缓的朝着太极殿去。
现在...
他反而不急了,现在事情的主动权,是在他手上的。
困于太极殿中的皇后,现在已经彻底玩不出什么花样来了。
现在该着急,该惶恐的人,是皇后而不是他。
司马遹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缓缓的走入太极殿中。
王生此时的目光没有在司马遹身上,他看着司马衷。
这个西晋的第二代皇帝,中国上下五千年都数的过来的傻子皇帝,肥硕的身形,憨傻的脸庞,总是让人有一种唏嘘之感。
皇帝。
高高在上。
德过三皇,功盖五帝,是为皇帝。
然而面前的这个皇帝,却是与德过三皇,功盖五帝没有什么关系。
他不过是投了一个好胎而已。
上次,王生在长秋宫遇到司马衷的那一次。
那时候,司马衷在帝王车辇之中,周围全是臣子护卫,那种架势,便知道这车上坐的是一个傻子,但还是让人有一种顶礼膜拜的感觉。
但是现在没有了。
刘邦见到秦始皇,生出了大丈夫当如是的感觉,西楚霸王见了秦始皇,起了彼可取而代之的豪情壮志。
现在王生见到了司马衷,自然不会有刘邦与项羽的感慨。
但他有另外一种感慨。
皇帝...
也就是一个称号而已。
一个傻子能做,太子司马遹能做,那么,他王生,自然也是能做的。
王生眼睛微微闪了一下,便面不改色的跟上司马遹的队伍了。
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在太子失势的时候,这些人避太子而不及,而现在太子掌握大权,他们一个个便跟上来了。
人性啊!
都是如此。
王生轻轻摇了摇头。
快步走到司马遹身后,还是花了王生不少气力的。
若不是王生与太子的关系,这些人巴结太子的同时,也不想得罪王生,或者是想要巴结王生,否则的话,王生要挤进来,还是不容易的。
王生敢挤进来,便见到司马遹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在与贾南风说话了。
“皇后,你可知罪?”
原本司马遹对皇后,就是有一腔的怒气在其中的。
这是被压制多年的情绪体现。
是个人,天天生活在一个人的阴影之中,害怕她有一人会突然杀了自己,那这个人,对这个她,自然是怨恨的。
有杀意,自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本宫何罪之有?”
贾南风坐在高位之上,这个位置,是她每日上朝坐的位置,在她身侧的龙椅上,则是司马衷坐的地方。
但实际上,她便是坐在龙椅上的。
一如现在。
“皇后凶暴未足,继以淫黩,中冓丑声,播闻中外,古今有如是之浊秽,而不至乱且亡者,未之闻也。”
司马遹这句话,就是在嘲讽贾南风有如今的下场,都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怨不得别人。
呵呵。
贾南风倒是没有多说话,反而是问了司马遹一声。
“太子如此大权在握,感觉如何?”
“感觉...”
司马遹刚想说感觉很好的,但是他很快便醒悟过来了。
现在太极殿中,众目睽睽之下,他即便是胜利了,也不该得意忘形。
呼~
司马遹深吸一口气,目光看向贾南风的眼神,也变得冷厉起来了。
作为胜利者的姿态,训斥这个以前在他头上的皇后,司马遹原以为会非常爽快的。
但是现在看来,感觉也就就这样。
对于司马遹来说,贾南风,现在已经是昨日的篇章了。
人都是向前看的。
前面的风景,永远是最精彩的。
“皇后累了,来人,将她送回长秋宫。”
“诺!”
司马遹身侧,当即有两个卫士做出来。
“不劳太子费心了,本宫可以自己走。”
贾南风摆了摆手,向前走去,群臣很是自然的给她让了一条路出来。
这条路很窄,但能到此处的,都是当朝显赫。
贾南风走在这条窄窄的路上,她不是低着头的。
她不觉得自己是失败者,而是觉得自己是时运不济,或者说,看走眼了。
她仰首挺胸,目光扫射在群臣身上。
癫狂,嘲讽,冷笑...
皆有之。
这些臣子,都是在贾南风朝下治国的。
有的,都是贾南风亲自提拔的。
有的是因为他的技术够好,有的是因为他确实有才,有的是长得不错,有的,是贾谧的人...
这纷乱的朝堂,也有一群不要脸的朝臣。
贾南风笑得很开心。
她走出太极殿外,路上,贾南风眉头忽然一皱,脚步也停下来了。
“皇后,还是不要让小人难做了。”
那个精壮卫士眉头一皱,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噗~”
贾南风摇晃了一下,居然直接吐出一口黑血出来。
血?
卫士脸上显出惊慌之色出来。
皇后虽然是罪大恶极不错,但是,她要是死在了这路上,那么这责任,便是他们的了。
“皇后,你...”
“区区卫士,还敢触碰本宫?”
贾南风用力甩开卫士的手臂,人又是晃了两下。
贾南风抬头望天。
天,慢慢下沉,慢慢变黑,与大地,好似融为一体。
她在笑。
“哈哈哈~”
癫狂般的笑声,让太极殿中的司马遹的眉头也皱起来了。
接着。
贾南风倒了下去。
依然抬头望天,她一边呕血,一边狂笑,这样的场面,让杀过不少人的卫士都觉得毛骨悚然。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通知殿下。”
皇后要是在这里死了,那他们两个的责任就大了。
“好。”
另外一个卫士慌忙朝着太极殿的方向走去,走的时候还一边嘶吼。
“殿下,启禀殿下,皇后呕血,皇后呕血了?”
用毕生最快的速度,这个卫士走到了司马遹身前,跪伏了下去,身上还在颤抖。
他是真的怕。
怕死。
“呕血?”
司马遹眉头一皱,下意识,他是觉得这个贾南风在搞什么鬼。
“皇后呕血?”
“是。”
“你亲眼所见?”
“属下亲眼所见。”
“嗯。”
司马遹眉头一皱,方才司马雅告诉他,贾谧抓到了。
想着贾谧之前是如何对付他的,便让他心里窝火至极,刚想去羞辱贾谧一番,不想却听到了这个消息。
不管怎么说,贾南风还是皇后。
既然要演戏,就要演一套的。
他刚要出殿,不想跪伏在一边的石崇惨叫一声,吐出了一口黑血。
“殿下,皇后便是如卫尉一般。”卫士之中石崇说道。
如卫尉一般?
若是贾南风一人的话,还可能是郁结心中而不得发,最后呕血,当然,石崇也有这种可能性。
但是,两个人同时呕血,那就太不正常了。
况且,这血还是黑的!
“石崇,你是吃了毒药?”
石崇哈哈大笑一声,也不回答司马遹的问题,当即倒了下去,眼翻白眼,只是在地上抽搐。
“这是巫毒。”
司马雅面色难看。
“之前,臣的几个朋友,便是如此模样死去的。”
司马遹现在可不管是什么毒药。
原先他是愤怒。
愤怒贾南风没有得到他的折磨,便就此死去,但是现在,他有些舒心。
毕竟,人还是死了。
死人,总是让人放心的。
“不好了,不好了。”
就在此时。
掌印內官尖利的公鸭嗓在这个时候在太极殿中响起。
“太子殿下,陛下,陛下也呕血了。”
他的声音在颤抖,身子也如筛糠一般抖动。
跪伏在司马遹身前,头都不敢抬。
“父皇?”
司马遹的声音也在颤抖。
这种颤抖是有很多情绪在里面的。
惊恐,兴奋...
还有些担忧。
司马遹大叫一声,冲向司马衷所在之地,赵王司马伦先是一笑,接着居然嚎啕大哭起来了。
司马伦的哭声一起,殿中的哭声,如同哀乐一般,在太极殿中奏起。
表演的时候到了。
哪怕是一直沉默不言的东海王司马越,琅琊王司马睿,现在也是嚎啕大哭起来了。
元康八年六月二十八日。
司马衷崩于太极殿,谥号孝惠皇帝,享年三十九岁。
随着晋惠帝司马衷,皇后贾南风还有侍中贾谧的死亡,新的时代,在王生的见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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