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
“砰,砰……”
海滩间升腾起阵阵黑烟,一列火铳手手持火铳神态自若的站在沙滩上,一缕缕黑烟从耳眉间拂过。
一枚枚沉甸甸的铅弹从那滚烫的铳口飞出,随着那沾血的羽翼一同坠入海面上。
“收枪,换列。”
一声低喝,一队火铳手迅速收起火铳下意识的后退。
后一列火铳手趁势而上,接过第一列火铳手。
“唉,”
“叫你往前,从第一列间隙中穿过去,你们怎么还愣在原地。”一名火铳官见第二列中几人扭扭捏捏,丝毫没有上去的意思,不禁骂道。
“大哥,火铳烟太大,熏得眼睛疼。”几名年龄不过十六七的少年们一手拿着火铳,一边揉着眼睛。
“去你丫的,是鞑子的铳子厉害还是这黑烟厉害。”
火铳官气不打一处来,上去一人一脚。
“哎呦,”几人吃痛,一个激灵纷纷跳到前列。
“这黑烟大才好呢,黑烟越大,鞑子的箭就射不到你。”火铳官指了指前方的缕缕黑烟。
“鞑子的箭矢跟长了眼睛似的,一射一个准。”
“有着烟在,鞑子的箭都瞎了,就再也射不准了,知道不。”火铳官眯着眼,轻声道。
几个十六七岁的青年拿着火铳站在阵阵黑烟间,听的一愣一愣的,
“怕烟熏,就你这揉眼的功夫,鞑子早把你脑瓜子削下来了。”
“看看,都是和你们同一天参军的,看看人家,离二十步外一枪一个准。”火铳官指着刚刚退下的一列火铳手,
“连烟熏都受不了,”火铳官神情忽然严肃起来,怒目圆睁的盯着几人。
“刘大人怜悯尔等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民,特意让尔等从军报效,给你们一口饭吃,看看他们,再看看你们。”
“大人,不敢了。”几名半大的孩子放下火铳,连忙下跪。
“林栩,过来。”火铳官叫道。
一名十六七岁模样的青年持着火铳走了过来,
“去,好好教教这些不成器的东西。”火铳官将令牌直接丢给面前的年轻人,转身离去。
“知道了,大人。”林栩毕恭毕敬的接过了令牌。
见火铳官骂骂咧咧的离去,几人你看看我,看看你,松了口气。
“这烟可真大,熏的我眼珠子生疼。”一人眯着眼,嘟喃着。
“就是,天天练枪,铳声和闷雷一样响,耳朵也是生疼。”又一人埋怨道。
边说着,几人边笑。
“喂,林栩,你怎么了。”一个青年眼尖,看着林栩阴沉的脸。
“一点烟就把你们熏成这样了。”他突然暴怒,倒持火铳,一把砸在一人脸上。
那人被铳身猛砸,径直倒了下去。
剩下几人都是一愣,
“林栩,你疯了吧?”一人连忙上前将那人搀扶起来。
“从军半个月了,若说倒铳装铳繁琐难学,难不成连放铳换列都不会吗?”林栩神色冷厉的盯着几人。
几人皆是哑口,
“若是想偷懒,滑嘴油舌的趁早滚蛋!”他骂道。
“偷懒,”那名被用火铳打翻在地的青年踉跄着爬了起来。
“林栩,就你能。”他抹了抹嘴角上的血渍,吐了口唾沫道。
“大家都是同一天入伍的,来这做什么,不就是图一碗饭吗。”
“吃官家的粮,替官家办事,天经地义。”林栩看着一脸不善的众人,
“都半月了,装铳倒铳是繁琐,但也没有强让你们会。”
“让你们放铳的时候为什么一个个都扭扭捏捏。”
“以为就你能啊?”一名青年骂道。
“若是不识得这火铳也就罢了,大家以前搭箭射鸟难道没有玩过吗?”一人摇摇头,轻蔑的看着林栩,
“也就你还真傻愣愣的去练。”
“什么?”林栩皱眉。
“你是真傻啊。”
“我问你他们是谁?”那人指着一旁装填火铳的明军兵士。
“他们都是从大陆南逃到这儿来的。”
“为什么来着,就是为了躲避朝廷的追杀。”
“我问你,他们要反清复明,要返攻大陆,关我们什么事,凭什么要我们替他们去送死。”一人怒骂道。
“你们什么意思。”林栩有些出神,
“你蠢不蠢,要真等咱练好了,这些官军就会带我们回大陆,和那些八旗打去。”
“咱们父母带咱们千辛万苦跑到这吕宋来讨个生活,这些官军又把我们带回去反清复明,那可是掉脑袋的行当,凭什么让我们干。”
“大家都懂这一点,来这里也就图口饭吃,”
“你倒好,入了军营就像着魔似的,拿着火铳当宝贝。”
“若不是咱几个激灵点,估计现在早被他们拉去和生番打去了。”几人恶狠狠的瞪着林栩。
“打生番又如何,难道那些生番不该杀吗?”林栩有些发怵,语气有些激动。
“那些生番视我等如牛狗,随意宰杀,若非明军建立明城,今日我等早已是一堆枯骨了。”林栩辩解道。
“呵呵,明城,”几人皆是一笑。
“若非他们大摇大摆的到吕宋,抢了生番的地盘,让我等遭受城门鱼殃之祸。”一人愤愤不平的怒骂道。
“是啊我们唐人世世代代在吕宋生活,若非他们我们又怎么会沦落至此。
我家本是闽人,我爹开了一家磨坊,一家人在附近的镇上生活了二十年,本本分分的做生意,从没有非分之想。”
“可那些明人打不过鞑子,就跑到吕宋来作威作福,惹了马尼拉的西班牙老爷子,我一家六口,爹娘哥哥都被生番杀了。”那人很是年轻,说着说着就蹲下身子哇哇大哭起来。
林栩默默看着,看着那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大孩子,有些不知所措。
“生番来的那天,他姐姐正好出嫁,一群邦邦牙人提着明晃晃的弯刀就闯了进去。”一人接着说道。
“那些生番二话不说,一刀下去,二娃他爹脑袋就掉了,血喷的老高,糊了二娃姐姐一脸,他姐姐穿着大红嫁衣染着血被番兵抬进磨坊里。”
“那个时候二娃和我们几个正好躲在酒窖偷喝他爹酿的酒,我们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
几人红着眼,盯着林栩道,
“后来这些番兵又一把火把磨坊烧了,可怜他姐姐穿着嫁衣却活生生的烧死在了磨坊里。”那人哽咽着,摸了摸眼角的泪珠子,
“你说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们不偷不抢,就这么本本分分的活着,却被像猪狗一样对待,我们怪谁。”
“我们该怨谁?”
“若非他们来吕宋,我们吕宋唐人会被生番屠戮吗?”一人大喊着。
“是啊,别忘了,林栩,林叔是怎么死的,当晚若不是我拉着你,你早死在这些明军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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