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从身旁匆匆而过的吕宋汉民,
那干瘦的躯体,一双双畏惧的眼神,刘煜一阵失神。
自己来吕宋,没有带来希望,却给吕宋的华人带来了又一次的灾祸。
如果不是自己的出现,这些吕宋华人不会经历历史中本不该出现的第五次迫害。
而这些明军大都也可以活下去,不是吗?
“叔,如果不是我们来到吕宋,这些人现在应该在田间劳作而不是待在明城担惊受怕吧?”刘煜忽然开口道。
“什么?”刘全眼珠子扫了过来,
“你悔了。”刘全问。
“不知道,只是我们南下吕宋本意是反清,却连累了这些海外明人。”刘煜喃喃自语。
“哈哈。”刘全放声大笑,
那笑声惊得来往的行人惊骇不已,见刘全身着明甲不禁面露畏惧,惊恐的逃离。
“煜儿。”刘全一只手搭在刘煜肩上,一只手指着在街道四处游走的吕宋华人,
“如果没有我们,这些汉人有活路吗?”
“那些拿着弯刀的生番会放过他们吗?”
刘全死死盯着明城西门一处坍塌的墙身,
“你知道那些生番兵的刀有多锋吗,那些生番是一群怎么样的畜牲吗?”刘全看着一脸凝重的刘煜道,
“我们攻下了生番的大营,你知道我们看见了什么吗。”
“什么?”刘煜嘴角蠕动。
“人头,”
“几十颗人头,就那么活生生的插在木桩上,挡在大营外,有老人,有小孩。”刘全看着城墙,呼出口气,
“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吗?”
刘煜低下头,叔父的话让他极为难受,仿佛像有万千蚂蚁在心头上钻来钻去。
“知道为什么我们要反清吗?”刘全忽然看向刘煜,
“嗯。”刘煜神情一滞,
“反清,反清复明啊。”刘煜下意识的说道。
“哈哈,”刘全哈哈大笑。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也不会有这么多人跑到吕宋了。”
“什么意思。”刘煜不解。
“当年国姓爷攻南京失败,我和你父亲一道和国姓爷去了台湾。”刘全抬头看向天际间,仿佛是回到了那个年代。
“那个时候你爹和我都望着海峡,为什么?”
“因为那才是咱们的家啊?”
“我们多想回家啊,种个地娶个媳妇什么的,也好比留在这个破岛强啊。”
“那一天,我们跑了,跟着一群叛逃降清的郑军弟兄们抢了一艘快船就往海峡对岸冲去。”
刘煜不可置信的看着刘全,“你们降清了。”
“我们不想投降那群鞑子,也不想留那恶心的金钱鼠辫子,但我们想家,想回家。”刘全叹了口气,
“后来,快船被附近岛屿上的郑军炮台上的火炮摧毁了,我和你父亲几乎是游回对岸的。”
“煜儿,你可知道大陆是什么景色吗?”刘全忽然问道。
作为现代灵魂的刘煜自然不知道明末清初的大陆是什么情形。
“差点忘了,你是在东宁出生的,长这么大还没回过大陆呢。”刘全笑了笑,又自言自语道;
“可我们不一样,我们打小就是在扬州长大的呀。”
“呵呵,你知道吗,在叔叔小时候啊,那扬州可繁华了。”
“那可时候但凡过个节什么的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寻常百姓家呀,如果遇到个娶嫁往往要大宴宾客,不摆个十七八桌说不过去啊。”
“寻常百姓家还能大宴宾客?”刘煜哑然。
“那是当然啦,”刘全拍了拍刘煜,嘴角微微上扬。
“老百姓嘛,总是爱面子啦,遇上什么喜庆的日子要不摆个十七八桌宴席,邻家人都看不起你,老百姓们那怎么办呀?”
“只能东拼西凑呗,
往往大半年的收入就要赔在这宴席上,小时候啊,谁家要摆个宴席请宾客啊,全街的小孩都会跑过去,就为那蹭吃蹭喝点。”
“那是儿时记忆啊。”刘全眼眶浸湿了,
“你说不就是打仗嘛,虽然不想留那条辫子,但总不能不回家吧。”
“我们兄弟两人拼了命游,还真的给我们游到了对岸。”
“我想也该是游到了漳州,离家也不会太远。”
“我和你父亲都很兴奋,拼了命的跑想要寻一户人家歇息歇息。”
“可走了大半夜,方圆十里内哪有人啊。”
“到处都是废墟,被烧毁的茅草屋,被砸坏的船骸,放眼望去十里八乡,连条活狗都没有。”
“一连走了好几日,你爹和我都快饿的不行了,这才看到一处村庄,那个时候都快饿得受不了了,抹黑偷进一户人家想找吃的,但屋里屋外翻了个遍,什么都没有。”
“突然,整个村庄就喧闹起来,火光四起,你爹和我吓得连忙跳上那茅屋屋顶上。”
“原来是清廷派兵征粮的。”
“借着那火光,我才看见整个村落的人都被那些清兵围到了村头,”
“接着那火光,我看见一百多人被清兵围着,那些百姓饿的只剩下骨架子了,那皮都贴在骨头上了。”刘全像是回忆起了什么?
“煜儿,你可知酱缸。”刘全强忍住怒意道。
“酱缸?”刘煜诧异,摇摇头。
“之间为首的一名官员指着那些人骂,具体骂什么我记不清了,”
“就看见一个个大缸摆在那,一个个百姓被那群清兵压着,那些清兵拿着刀在被压着的人身上划着,一道一道血口子渗出血来,惨啊,那一声声惨叫声连鬼听了都怕。”
“被割的满身都是口子的人被那些清兵活生生的压入酱缸中。后来我才知道所谓的酱缸里头不是酱而是金汁。”刘全咬牙切齿。
“我们想出去,可我们饿的没气力了。”
“想喊又不敢出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哭嚎声像一把把尖刀刺进心窝。”
“一百多号人啊一晚上没了四十多个,剩下的一个个也是皮包骨头,饿得不成人形了,就这样他们还要催粮交税。”
“那一晚后,我和父亲拼了命的又跑回了台湾,当我踏上岛时,我感觉那种压抑感没了,那种血液又沸腾了。”
“从那以后我和你爹就再也没有想过降清。”刘全缓缓呼出一口气。
他看着那道破损却又被明军重新修建中的城墙,呢喃道:
“生番是牲畜,鞑子连畜牲都不如,”
“生番该杀,鞑子更该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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