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以前胖乎乎的一张脸,现在都瘦成了瓜子脸蛋了。
以前胖乎乎的手爪爪,看上去也瘦瘦的。
跟韩星辰那种精瘦的类型还不一样,香香瘦得是一点健康感都没有,这才几天没看见啊。
不对,这段时间看见这两孩子都不大对劲。
香香手背上好大一块疤,刚刚好了还没多久,一看就是最近才有的,这孩子身子本来很好,上蹿下跳的,现在看着就跟晒蔫吧了的菠菜一样。
范晓娟抓着她的手问:“手上怎么弄的?”
香香低头:“做饭的时候烫到的。”
范晓娟是自己也养着孩子的人,哪能看到这,鼻子一酸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乖孩子,快店里头去。”张烨抱着她就往店里走。
以前这两孩子也跟着韩星辰过来店里玩,哪里有这么瘦啊,摸起来浑身上下没有三两肉的,她心疼孩子,先给她弄了一碗热乎乎的面汤暖胃,又叮嘱大丫去菜市场买个馍馍。
香香也是饿的急了,本来小口小口的喝着,到最后抱着碗就往肚子里头送。
等大丫买回来馍馍,这孩子就没那么饿了,伸手擦了擦脏兮兮的小脸,看看范晓娟,又看看张烨,眼泪唰唰就往下掉。
范晓娟没动,看着那块疤,倒是想到了前世一些事。
当年她回国,韩星辰有个朋友过来找她,是有那么一个孩子手背上有疤的。
那会儿他们刚回来,不了解情况那些人以为他们赚了多少钱,热闹了一阵,后来都散了,只有韩星辰这个朋友一直过来他家里,可最开始见到香香的时候,是没联系到一起的。
只记得,那孩子只有一个人。
韩星辰朋友不多,就这个朋友三天两口的往这里跑,偶尔还送范晓娟点小东西,她当初心梗,这孩子当时也在家里,一看见二话不说给她做心肺复苏,一直坚持到救护车来的时候。
那会儿总听她讲:“妹妹,我哪有那样的妹妹。”
偶然间才听韩星辰讲,她那个朋友的妹妹也是小时候一起玩过的。
可惜从小就被送到了乡下去,不学好,连书都没读,初中毕业以后就跟着一群小混混,诨号叫什么“山嫂”,不到三十岁就死了。
死掉的那个孩子就是玲玲?
范晓娟心里头发寒。
她坐在香香对面,给她掰开馍馍,一小块一小块的送她手里头,孩子饿得很了,怕她吃多了积食,先搞一碗面汤给填饱了,才能吃点好消化的东西,范晓娟小时候生活条件差,要是突然吃了顿特别好的,孩子没准会撑死。
不过香香倒也没饿到那个份上,就着切片的猪头瘦肉,一口一口的吃起馍馍来,最后半个馍馍不吃了,可怜巴巴的看着范晓娟。
范晓娟问:“你先吃饱,还有多的咱可以拿回去给玲玲。”
香香低头想了想。
范晓娟把那碟子肉都送到她面前:“想吃就吃,多吃点没事的。”
吃了面汤,胃给撑了起来,不怕孩子不好消化。
香香这才低头一口口的吃起肉来,也不知道吃了多久,眼泪啪嗒啪嗒的一直往桌上掉,最后几乎是喊出声来说:“我妹妹要被阿姨的妈妈带回乡下去了,她要带着玲玲回去给她当洗脚丫头。”
“洗脚丫头”这几个字是薛母说的。
这要放在以前,打她一个地主婆都是够份量的,但现在也没人管这些。
薛母在这里伺候薛碧月子,在家里使唤两孩子也习惯了,一想到回到乡下去,还要扯猪草种地,就觉得日子过不下去。
索性胡子华不管两孩子,薛碧也是看了她们碍眼,一听薛母说要带一个回去,薛碧巴不得,更何况薛母还挂着一个挂名外婆的名头,对外头说家里头孩子太多,薛母带回去一个养着,也好照顾一些。
香香抽泣说:“其实就是想让妹妹回乡下干活,等长大了再卖了。”
薛碧老家男娃子多,娶不到媳妇就要高价出彩礼,所以他们老家人管嫁女儿叫卖闺女。
肖姐、杨珍都是生养过的人,哪里能见这画面啊,肖姐顿时就骂起娘来:“天杀的,怎么能这样对孩子。”
范晓娟想了想:“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奶奶什么的还在吗?”
香香摇摇头。
确实也从没见过这个奶奶。
不过,香香自己心里也有数:“我妈妈也在京市,阿姨吃的那些饼干,都是妈妈拿过来的,我妈妈很疼我们的,经常给我们送东西。
其实就在一年前,家里头的零食也都是随着孩子们吃的。
但自从薛碧怀孕,尤其是生完孩子以后,薛碧她娘过来伺候她月子,说了一些话让她看着这两个拖油瓶格外不舒服。
要不是顾忌着男人的面子,她都打算把这两个孩子送人。
薛碧生的可是个儿子呐,是胡家的金蛋蛋。
动不动就威胁胡子华一句,带着你儿子回老家去。
胡子华家里最是重男轻女,儿子上不到京市户口,闺女却都是京市人,他自己也觉得对不住薛碧对不住儿子。
香香是个心眼贼多的孩子,心思也格外的敏感,看着范晓娟的眼神可怜巴巴的,像个没人要的小狗儿。
没有了妈妈,爸爸也就变成了后爹,没人疼的孩子最可怜。
这还不如无父无母的,送进福利院呢。
范晓娟“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揪着香香跟她讲:“阿姨带你去找妈妈。”
她想到上辈子的香香,和没有三十岁就死掉的玲玲,就觉得揪心。
但凡她们妈妈有一点良心,都该管这两个孩子的。
回到家看见玲玲也在家里头,韩江在家,韩星辰也在家里,两个孩子围着小桌子吃饭。
韩星辰难得的没有欢脱起来,大口大口的吃着饭,因为太乖,屋子里头静悄悄的跟没人一样,一看到香香来,她就高兴的挥挥手:“玲玲也在这里,刚才她来找你,碰巧遇到我爸爸带我回来,妈妈我回家啦。”
韩江晚上都有课,现在下班回得早。
看见范晓娟,他就冲玲玲努努嘴,真是可怜,小手瘦得跟什么一样,手臂上还有伤。
刚才一路上回来,香香还给范晓娟看了身上的伤痕,薛母贼狠,打的都不是什么看得见的地方。
玲玲跑过来拉玲玲的袖子:“咱两得回去啦,要是回晚了,阿姨得骂人了。”
香香鼓起勇气问:“范阿姨,我以后还能去你家里玩吗?”
要是能够跟范阿姨一直在这条路上走下去该多好啊。
要是她是范阿姨的女儿该多好。
范晓娟没说话,脸色铁青铁青的,心里自然是百感交集
香香眨了眨眼睛。
玲玲心思没她敏感,再拉了几下香香的手:“香香!”该回去了。
两姐妹都一样,玲玲就从不喊香香姐姐。
香香冲范晓娟挥挥手,就蹦蹦跳跳的往外头走。
范晓娟也还没说话,看着自家孩子。
韩星辰那张大饼还没吃完呢,跟个小仓鼠一样吭哧吭哧在慢慢啃,范晓娟就叹了口气,亲生的亲生的。
范晓娟教育她:“你看香香玲玲吃的多快。”
韩星辰长大了嘴:“那你看,我嘴里也满满一嘴呢,我这是在细嚼慢咽。”
以前范晓娟总让韩江细嚼慢咽,可从没说让她也细嚼慢咽,再细一张饼都得吃到明天去了,再好吃的也这样,从来吃不快。
范晓娟说:“那你是没饿过。”
小孩子吃东西哪有那么快的,吃的快的肯定是吃过苦头的。
这两孩子平常在家肯定没怎么吃饱。
韩星辰想了想:“可我有肌肉,你看看我都有肌肉呢。”
说完就撸起袖子。
细细的小胳膊上面哪有什么肌肉。
她这是看外头的孩子撸袖子扳手腕学的,那些个孩子皮得很,一个个的都号称自己是肌肉男,厉害着呢。
她摸摸韩星辰的头:“你还小。”
韩星辰也不知道鸡肉怎么会不长在锅里长在手臂上,不过男孩子们好像都很想要长肌肉似的,她就问:“那我长大了会有肌肉吗?”
范晓娟:“你长大了可不想有肌肉,肌肉就是小老鼠肉,你看你胳膊上长个小老鼠多难看呢。”
小姑娘,长着一身肌肉像什么话呢。
不过小姑娘她爹倒是一身腱子肉,肚子上还有点腹肌,平常也没看他健身,应该是在学校练的。
韩星辰突然兴奋了起来,感觉自己打败了好多个孩子。
“哇,我爸爸就有老鼠肉,在这里这里,他抱我的时候我还摸过呐!”
“爸爸很厉害的对不对?”
范晓娟脸色更沉,看着两个孩子离开的方向,突然对韩江说:“韩江,我想暂时让这两个孩子住咱家里。”
她指着香香跟玲玲。
那两个孩子走的很慢,仿佛一回去就是地狱一样。
韩江:“啊?”
范晓娟正色:“咱们家里也不缺这点粮食吧,我想让这两个孩子住咱家里一阵子,可以吗?”
要是找不到香香玲玲的妈妈,又彻底把薛碧搞得罪了,怎么办?
她能养得了这么大两个娃吗?
她不敢对自己有那么大的信心,人都是自私的,养一个韩星辰都费劲了,如果来两个不是亲生的,她自认为时间长了,自己也不一定能做多好。
这件事情要想妥当,不能随随便便把孩子给弄出来。
范晓娟要把去年夏天的衣服清出来。
现在家里大了,完全没有必要爬上爬下去取衣服挂衣服,索性买了一大把衣架,把衣服衣服都挂在东厢房那边的大衣橱里,那边现在还没住人,可柜子已经打好了,可以敞开了用。
韩星辰的儿童房也打好了,但她不肯搬。
她寻思着跟女儿商量要她自己单独住的事。
谁知道韩星辰一听就反对,小脑袋摆的跟拨浪鼓似的:“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自己一个人睡那简直是太可怕了。”
范晓娟觉得自己不该给她打那个木头床的,要是睡钢丝床,把木头床摆在新房间,说不定能用木头床诱惑她。
现在说什么都不搬,就只能让她多在这边睡一段吧。
胡同里头的房子跟商品房不一样,不是每间房都通着的,一间间都是单独的一间。
然后她就听见了后头骂骂咧咧的声音。
似乎是薛碧那个娘。
范晓娟走了出去,外头黑漆漆的,到处是疯跑着的孩子,路上也不太干净,垃圾到处乱丢。
她看见一个妇女,从后头刚走出来,然后骂骂咧咧的:“真是个丧了良心的狗东西,不是个东西啊这人,偷了我家的健美裤,还非说没有,明明看见她从我家出来的,这种丧了良心的东西,她还要带玲玲去她们乡下呢,人家家孩子归她管啦?”
她认出那是虎子妈。
虎子妈“呸”了一声:“那么小的孩子哪里会跟人讲呢,胡子华也是,自己嫌孩子是拖油瓶,当初就别打什么劳什子的官司把孩子留在手里头,一个个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老货,是要把小丫头带到他们乡下给她当佣人呢。”
她新买的健美裤才洗了一水,就没了,心里头可真是恨极了。
还冲着胡子华家里呸呸呸了好口。
范晓娟走近:“嫂子,这种事街道不管吗?”
虎子妈拿不回健美裤,也不打算轻易放过这老娘们,准备采取迂回战术,绝不让这老娘们有好日子过:“谁能管,她可是两孩子挂名的外婆呢,我可是听说她在这里从没让那两个孩子吃饱过,有一次我家虎子拿个油饼出来吃,他家那个小丫头的口水都快流一地了,看着可真是可怜。”
“那她们妈妈呢,以前就没住过这里,你认识吗?”
虎子妈贼贼的一笑,摇摇头,她也只见过几次:“要不怎么说清官难关家务事呢,这事儿自己妈不出头,咱们怎么好管啊,那老娘们还偷东西,三天两头的上人家里头偷煤,她只要上谁家门口打转,就准没好事。”
偷煤......
范晓娟抬抬头:“你说偷煤?”
哎哟她的煤!
真是缺德啊,当初为了省一块藕煤,她可是要韩星辰六点就起来生煤火的人呐。
说不心疼是假的。
她也觉得很奇怪了,家里头最近做饭少了呀,可煤球好像用得越来越快了。
天杀的薛碧母女,她一定不会让这种人好过。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这样想,也是正常的吧,她必须先找到孩子的妈妈。
不高估自己的情操,也不低估自己的下限。
前天晋江有个咕咕没了,翻看她的微博时,看见她的一句话“妈妈走了以后,爸爸变了很多,很快有了自己的生活,视我为累赘”,顿时泪崩。
我不是她的读者,但是经常听到她的作者名,当一个人没有生命的长度,却拥有了生命的广度。
而且,她现在应该见到了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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