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甘为情囚,死生不弃

殷雪崖醒来时,全身不着一缕,被辛如月抱在怀中,肌肤紧贴,少女在枕边睡得香甜,满脸餍足。

用天崩地裂来形容殷雪崖当日的心情,已不能够,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想要杀了辛如月,但那个小魔女却醒了过来,无畏无惧,在她面前再不伪装,反而抓住她的手,贴到自己额上,舌头舔了舔唇,邪气一笑:

“你一掌打死我吧,我已得偿所愿,纵是再来一次,我也依旧会这样做,死亦不悔。”

好一句“死亦不悔”,那样邪气四溢的模样,哪还有平日半点乖巧可人的影子,殷雪崖的手颤动了半天,最终将她恨恨一推:“滚,别再让我看到你!”

从那天后,殷雪崖再不与辛如月亲近,她私下去找了当时的裘院首,想将辛如月逐出书院,却在裘院首面前含糊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正经理由来,最后从裘院首那出来时,她满心挫败,一偏头就看到了墙角下,斜斜倚着的辛如月。

她一张脸灵秀俏丽,冲她抛了记眼风,虽未说一句话,但那股得意的劲儿,还是从骨子里透了出来。

长阳之下,殷雪崖忽然就感到一丝荒谬的可笑,这样的辛如月,分明还是个孩子,带着一股嚣张的孩子气,可为什么,她偏偏会被这样一个孩子相中,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自那日后,殷雪崖又恢复了一脸冷漠,对辛如月不假辞色,与她形同陌路,旁人只道辛如月哪里惹女傅生气了,师徒间闹了些小别扭,但两人之间的那份微妙之感,那些异样的地方,却被一直关注着殷雪崖的凌女傅瞧在了眼中,暗暗察觉到了什么。

她给辛如月明里暗里使了不少绊子,也带着将她逐出书院的意图,辛如月却一心为了殷雪崖,伪装得滴水不漏,还是那个明面上乖巧可人的辛瑶,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毫无理由将她赶走。

但她人虽留在了书院,却再没机会靠近殷雪崖,毕竟年纪小,始终这般得不到回应,她也会慌,也会期盼她停下脚步,望她一望,理她一理。

终于,在她生辰过完一个月后,又一个二十六日来了,那天电闪雷鸣,天上下起滂沱大雨来,她再压抑不住,冒着雨跑到了她门外,希望她开开门,不要再对她不闻不问。

但那扇门始终没有打开过,房里只传来幽幽的琴声,辛如月浑身湿透,一咬牙,折身跪到了大雨中,像头决绝的小兽。

天昏地暗,不知过了多久,那门才吱呀一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了出来,殷雪崖撑伞走入雨幕下,辛如月仰头看她,她却满脸冷霜之色:“你现下即便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眨一下眼,你是在期盼什么?”

“是吗,那你为什么要出来?”辛如月长睫一颤,水珠滑落脸颊,她忽地变了神态,抓住殷雪崖的衣袖,以“辛瑶”楚楚可怜的口吻道:“女傅,瑶儿好冷啊,女傅……”

“放手,别再惺惺作态了!”殷雪崖将她一拂,侧过身去,“过去我是看你聪慧好学,乖巧可人,是可造之材,才对你百般呵护,岂料尽是你的心计伪装,你如果还要这样纠缠不休,我当真不会再留情了。”

“可造之材?”辛如月在雨中仰头,忽然笑了,眸中现出异样之光:“我在你心中,只是一块会读书的好料子吗?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吗?”

殷雪崖撑着伞,看着脚边少女灼热的眼神,不知怎么,心头一颤,却仍是冷声道:“对,别无其他。”

“那你不要我了吗?”辛如月笑得愈加凄然,“如今,只剩下满满的厌恶了吗?”

她在雨中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殷雪崖的回应,她终是仰头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哭,这一次,脸上再没有任何伪装,邪气四溢,带着透入骨髓的绝望和哀求。

她一把抓住她的衣袖,跪着上前几步,声音嘶哑:“你知道吗,我不是离经叛道,不是违背伦常,也不是天生就喜欢女人……我只是喜欢你而已,只是你而已!”

轰隆一声,一道闪电划过半空,大雨倾天浇下,少女的身子摇摇欲坠,再不能支撑,带着决绝笑意,向后倒去。

殷雪崖望着她那双充满狠劲的眼睛,耳边还回荡着那几句声嘶力竭的话,心头被重重一击,震撼难言,冷不丁就扔了伞,一把接住了那个纤秀的身影。

这一抱,天地颠倒,白衣坠入地狱,一世业障,一世孽缘,一世婆娑沉沦。

“我哥哥终于还是找到了我,那时他在书院的井水里下了毒,威胁我跟他回琅岐岛,我问了你,你明明说了愿意随我而去,等书院上下的毒全部解清,安顿好一切事宜,你就会来找我,可是你失约了……”

长空下,辛如月摊开手心,那鎏金珍珑九连环散发着迷人的光芒,她痴痴一笑:“你只留给我这样一个九连环,我多傻,天天抱着它,满心欢喜地在岛上等着你,可一年又一年过去了,你始终没有出现过,我终于知道,我永远等不来你了,你当初只是为了哄骗我,拿到解药吧?”

“你或许并不知道,刚被带回岛上时,哥哥知道我爱上了一个女人,他有多么暴跳如雷,他从未对我发过那么大的火,我被关进了万蛇窟里,他每天都会来一趟,站在上面问我,想清楚了没有,我就对着他笑,然后唱你教给我的歌谣,我说,就算给我琅岐岛上再好的男儿,我也不稀罕,我只要你,这辈子心中只有你一人,哥哥每次都气个半死,他足足将我关了三个月,在最痛苦最艰难的时候,我手边只有你给的这个九连环,我在地上爬着,我告诉自己,坚持下去,你总会来的,你会来救我的,一定会……”

“可是哥哥说得对,高高在上的神灵,又怎么会顾及凡人的爱恨生死呢?”

泪水自辛如月脸上淌下,她一点点收拢手掌,攥紧了那个九连环,风扬起她的乌发紫衣,她凄楚的声音回荡在长空之下:“是我太蠢了,忘记了书院那几年温存,原本就是我偷来的,你只是陪我做了一场好梦罢了,你是个多么伪善的神明啊,是我自己参不破镜花水月,不愿醒来而已。”

她抬起被泪水打湿的长睫,望着眼前那身白衣,一点点凄然笑了:“殷雪崖,其实,你从来就不曾……真正爱过我吧?”

冷冽长风下,那身白衣身子微颤,喉头动了动,竟是忽地吐出了一口血,她却是若无其事地擦掉了血,对着眼前的辛如月,轻轻一笑,眸中波光闪动:

“我此生,除你之外,再未对任何人动过心,无论男女。”

短短几个字,极轻极缓,却叫辛如月浑身一震,霍然瞪大了眼,摇着头激动道:“我,我不信,你,你又想来骗我是不是……”

“辛儿,我不会再骗你了。”殷雪崖慢慢道,唇边的笑意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哀伤,她似是望向了虚空,自顾自道:“我其实没有告诉过你,我是一个孤儿,自小被师父抚养长大,他曾做过竹岫书院的两任院首,是个很了不得的人,也是个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的人……”

那一年,辛如月被带回了琅岐岛,殷雪崖处理完一切后,本想依约拿着她留下的图纸,追寻她而去,但就在她登上了船头时,一个人赶来了。

确切地说,是她的师妹,凌女傅,从左丘山的隐居之地,将她们的师父,梅汝老人,请来了。

老人已年近百岁,鹤发白袍,一派仙风道骨,腰杆依旧挺如青山,一双眼也未有丝毫浑浊,望向人时,带着一如既往的威严与震慑。

“雪儿,为师有话对你说,你且下船。”

船这一下,便再也没能荡出湖面,抵达遥远的那方琅岐岛,抵达那个心之所向的……家。

梅汝老人一生耿直正派,是万万不能接受自己最疼爱的徒儿犯下错事,“误入歧途”,在他看来,殷雪崖与辛如月的相爱,是有违伦常,天下第一荒谬之事,更遑论那辛如月还是一个魔教的小妖女。

所以,他将殷雪崖带回了竹岫书院,还做了一件足以将她终身困住的事,那时裘院首即将退任,新院首尚未选出,梅汝老人以自己的威望,推举了殷雪崖,成为了新一任院首。

继任仪式上,他亲自捧着琉璃匣,将院首令箭传给了殷雪崖,并在她耳边道:“雪儿,你断了那条心吧,除非我死,否则绝不会看你泥足深陷。”

但就算死……梅汝老人也依旧将殷雪崖困在了竹岫书院,他去世前,逼着殷雪崖在他床前立誓,永不能踏足琅岐岛,永不可去寻辛如月,否则,他便永坠修罗地狱,日日受万鬼掏心之苦,生生世世不得解脱。

这誓立得颇为狠毒,梅汝老人深谙自己这个爱徒的性子,她一生为人清冷淡漠,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这世上倘若有什么能够牵绊住她的,一定是他这个最亲最近的师父。

所以,他把自己置于毒誓之中,彻底斩断了她的念想。

殷雪崖在梅汝老人走后,戴上了面纱,成为了众人眼中神秘莫测,性情冰冷,一年难见几回的殷院首。

她被一个毒誓困在了无形的枷锁中,天下任她而去,却唯独不能踏上琅岐岛,不能去找她的小魔女,不能和她有任何……结果。

她开始不断练那套碧海青天剑法,在大理的千寻塔上,在塞外的斜阳草原中,也在竹竹岫书院的……关雎院里。

九月二十六日,是她心爱姑娘的生辰,她曾经说过,每年都要为她做上一碗阳春面,但她已不能,所以只能对月舞剑,醉醺醺的一双眸中,仿佛能看到夜空那道浅笑吟吟的虚影。

酒伤身,情伤心。

剑法舞多了,周身便有了些奇妙的变化。

他们左丘山这一派的武功,原就带了些“仙道”的意味,但因她心中悲怆哀婉,邪念丛生,练到后面,路数越走越偏,生生把“仙道”扭作了“鬼功”。

每月二十六日,她在月下醉酒舞剑时,骨骼便会发生奇诡的变化,许是心底那个执念太深,她憾恨自己此生并非男儿之躯,故每当走火入魔之际,她周身骨骼就会随之扩张,身形如柳条展开,化作一副男子的骨架,月下遥遥望去,与一个身姿颀长的男人别无二致。

这匪夷所思的变化让凌女傅又是惊愕又是心痛,书院内也传言纷纷,她咬咬牙,为了替师姐遮掩秘密,索性将错就错,在全院下了禁令,说不准靠近关雎院里的那个“男人”。

久而久之,每个弟子都道,关雎院里有个奇怪的男人,会在二十六日的月下舞剑,但从来没有人会怀疑到殷雪崖,殷院首头上。

“我费心遮掩了那么久,到今天,还是瞒不住了。”凌女傅悲戚地站在风中,泪流满面,对着场中那身紫衣咬牙切齿:“辛如月,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阴魂不散?为什么不肯放过师姐?”

她恨到心尖滴血,抬手一指:“妖女,都是你这妖女,将师姐害到这般地步……”

辛如月身子剧颤,对凌女傅的恨声却充耳未闻,只一步步走向殷雪崖,嘴唇翕动着:“原来,原来一切是这样的吗?”

那身白衣没有说话,只是哀伤地看着她,眼里的一抹波光胜过万语千言,辛如月与她久久对视着,长风跨过了年年岁岁,她忽然就仰头长笑,神态若狂,上前想要去拉住她的手。

“什么狗屁毒誓,我这就带你回琅岐岛,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可惜,还没够到那只手时,殷雪崖已后退一步,苍白着脸摇了摇头:“辛儿,你错了,即便回到了琅岐岛,我们也不会容于你哥哥眼中,这样的一份情,注定是无果的……”

她凄凄一笑,脸上更无一丝血色,“我这几年去过很多地方,草原、雪山、大漠、关外……可无论到了哪里,师父的影子都跟在我身后,那日的誓言历历在耳,我常于梦中惊醒,可是忽然有一天,我站在大理的千寻塔上,极目远眺,倏然想明白了,其实困住我的,不是师父的誓言,而是……我自己。”

她白衣在风中飞扬着,望着辛如月,声音像从天边传来:“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辛儿,你说天下之大,我们能去哪里呢?”

“我浑沌一世,如今,是时候解脱了……”

这叹息飘入半空,是那样绝望,那样不堪重负,辛如月隐隐察觉到什么,心头一慌,刚想要开口之际,那只素手已陡然拔下了头上的白玉钗,猛一刺进了心口,鲜血喷涌下,满场大惊失色!

“不,不要!”辛如月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飞扑上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金陵台上,凌女傅眼前一黑,凄声响彻长空:“不,师姐!”

那身白衣倒在了辛如月怀中,唇边含笑,眸光涣散,颤巍巍地伸出手,抚上了她脸颊,“这么多年了,我终于又能触碰到你了,若有下一世,希望你不要遇上我,不要这么……辛苦。”

“不,不要,殷雪崖,你怎么敢,怎么敢死!”辛如月血红了双眼,不敢相信,泪水肆虐而下,整个人如陷癫狂:“我不要你死,不要你扔下我,不要……”

她一只手拼命去捂住殷雪崖的伤口,却怎么也拦不住那些汩汩流出的鲜血,她浑身抖得不像样子,失声恸哭:“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扔下我,我们去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我们重头来过,你不要放弃,求求你……”

殷雪崖苍白一笑,气若游丝,一双眸渐渐失去光芒:“来世……来世你我……做对无脚鸟……碧海青天……永不分离……”

说完最后一个字,那只手倏然垂下,白衣染血,风中阖目而去。

“殷雪崖!”

“殷院首!”书院众人齐齐出声,悲痛难抑,凌女傅更是踉跄冲下金陵台,好几个弟子都未能将她拉住。

她跌跌撞撞地跪倒在了殷雪崖旁边,浑身发颤,声嘶力竭:“师姐,师姐……”

辛如月紫衣飞扬,大风猎猎中,陡然望向凌女傅,五指成钩,厉声中带着刻骨的恨意:“都是你,都是你将她害死的!”

旁边金陵台下,骆秋迟心头一跳,敏然捕捉到那股浓烈杀气:“不好,女傅快闪开!”

但他已晚了一步,确切地说,是辛如月都下手晚了一步——

因为凌女傅已经骤然抬手,泪洒长空间,一掌劈在了自己天灵盖上,鲜血自头顶漫出,她面目扭曲地望着辛如月,笑得骇人不已:“妖女,别碰我!”

辛如月也万未料到这一出,手僵在半空,只见凌女傅含笑低头,一点点贴在了殷雪崖尸身上,血污满脸的面孔极尽柔情:“师姐,我这就来陪你了,你等等凌儿,凌儿不会让你孤身上路……”

“凌女傅!”金陵台上尖叫四起,不少女弟子捂住嘴,痛哭出声,台上乱作一团。

然而台下的骆秋迟却心跳不止,按住受伤的肩头,强力撑起身子,盯着场中那身紫衣,嘴唇翕动:“不好,不好……”

“快,你们快逃!”他猛然转身,对着金陵台上的师生一声吼道,那些人愣了愣,辛如月却已自骆秋迟身后缓缓站起,紫衣染血,形如鬼魅:“一个都别想走!”

她嘶声长啸,如疯魔一般,激起流水四溅,“我要你们,要你们通通给她陪葬!”

她纵身掠起,紫衣翻飞间就是一掌催出,骆秋迟迎面相拦,白衣挡在金陵台前,凌空接下她这一掌,咬牙冲身后吼道:“快,快逃啊,她已经疯了!”

满场大乱,到处都是尖叫与哭声,如无间地狱,而空中骆秋迟已拼了剩下半条命,与癫狂的辛如月缠斗起来,下面的黑衣人也倾巢而动,如蝙蝠一般逼近金陵台,将台上师生团团包围,眼见一场惨烈剿杀就在片刻间,却忽听到半空中传来辛如月的一记凄厉叫声——

“还给我!”

骆秋迟旋身落地,白衣飞扬,吐出一口血水,冲着紧掠而来的辛如月道:“你要是再靠近一步,我就捏碎这玩意儿!”

辛如月身子顿然僵住,停在几步之外,神情惶惶无比:“不,不要捏碎我的九连环,不要!”

“那你就让他们通通退开,快!”骆秋迟高举手上的鎏金珍珑九连环,作势要捏,辛如月更加慌了,身子剧颤,“好,都退开,都给我退开!”

那些黑衣人如潮水涌来,又如潮水散去,骆秋迟一步步后挪,全身疼得他直吸气,他眼前眩晕发黑,白衣已鲜血斑斑,却仍强力支撑着,咬牙攥紧那九连环,“给我听着,不许再上前,否则我就捏碎这玩意儿!”

辛如月泪水惶然,一袭紫衣抖得更厉害了,“好,好,求求你,把它还给我,还给我……”

骆秋迟继续往后挪,一颗血珠坠下长睫,他狠狠甩了甩头,脚步越来越重,深吸口气,忽地冲身后的金陵台一声吼道:“付远之,你他妈请的救兵呢?你别跟我说你那张破药方一点名堂都没搞,真的只是叫人去抓药了?老子撑不住了快!”

付远之站在高台之上,神色一变:“你,你怎么知道……”

“废话,你偷偷把陈太傅的凝碧丸倒到水里的时候,我都瞧见了!”

付远之神色愈变,陈太傅也有些始料未及,先前那一唱一和,全是师生俩在作戏,没想到竟被骆秋迟一早就发现了。

台上,付远之握紧双手道:“我,我想快来了,你再撑一会儿!”

“你怎么不来撑一会儿试试?老子快疼死了,血把眼睛都要糊住了……”

“既然疼就别说话了,留点力气,眼睛糊住了没关系,手可得攥紧了,千万别叫那九连环滑出去了!”

台上台下,两人你来我往,说书一般,那辛如月再忍无可忍,一声嘶吼:“你们俩有完没完,装神弄鬼,想糊弄谁!”

“快,把我的九连环还来,再不还来我就要你……”

她这番厉言还未说完,远处已跌跌撞撞跑来两个黑衣人,惶恐至极:“不,不好了,小宫主,外头,外头来了好多禁卫军!”

骆秋迟心神一松,身子靠着金陵台滑坐下去,“总算来了……”

那边一个领头的黑衣人已去拉辛如月,“小宫主,咱们快撤吧,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我的九连环!”辛如月将属下一甩,依旧疯狂地想要追回来,骆秋迟再不犹豫,扬手一挥,将那鎏金珍珑九连环抛向了半空之中,“还你!”

辛如月瞳孔骤缩,踏风飞上长空,一把接住那九连环,手心颤抖紧紧不放。

“远之,我来晚了,你在哪,死了没?”

一对红木屐踏入场中,随这一声传来,一袭水色长袍头插紫檀钗,映入众人眼帘,正是领着十队禁卫军,一举攻进来的卓彦兰。

“我在这……没死呢。”付远之松了口气的时候,神情略有些无奈。

“小宫主,快走吧!”一片混乱中,几个黑衣人同时上来拉辛如月,她一拂袖,掠起地上殷雪崖的尸身,吹了声长哨,率着黑压压的一群人,蝙蝠一般地飞入长空,仓皇逃去。

一颗又一颗的血珠坠下长睫,骆秋迟眨了眨眼,视线模糊一片,耳边忽地响起几位太傅的呼声:“秋迟!”

“骆兄!”

“野蛮人!”

“骆师弟!”

无数声音随之纷沓而来,他脑袋沉沉,在意识尚存的最后一刻,头一栽,落在了一个纤秀柔软的怀中,耳边只传来一阵熟悉的气息,伴着滚滚泪水:“老大,老大你撑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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