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蝉做体表检查的时候,对面的视线一直紧盯在自己身上。
她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复又收回视线。
“她刚刚什么情况?”
稳婆有点被吓着了,说话颠三倒四,倒是这个年轻男人面带镇定,简短却又精准的点出方才状况。
孩子的胎位,不舒服的时间,出血量的多少,全都说了出来。
“好”
姚蝉点点头。
对面男人挑起眉梢,安静的站在一边。
感受到他的视线还没离开,姚蝉收回听诊器,头也没抬的问道,“做什么这么看我?”
“你好像对我出现在产房内,没有太大的惊讶?”
早年家中大变,叶家从云端跌入到泥潭中,家中晚辈再不许看病,他也只能靠着祖母传下来的接生手艺来谋生,但一个男人,给女人接生过于惊世骇俗。
别说放他进产房,就说听见这个,都跟见鬼似的一个劲摇头。
见惯了嘲讽抗拒猛不丁见这么淡然的,他可不是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姚蝉抬头瞥了他一眼,这有什么惊讶的,在他们医院当妇科大夫的男人多了去了,都是为了病患,谁在乎男女啊。
“你见我这么年轻的大夫,好像也没有过于吃惊吧?”
叶端微愣,回过神后哑然失笑,是他庸人自扰了。
“外面的人,好像并不是很希望产妇活下去啊……”
那两个稳婆听见这俩不像大夫的大夫,在人命关天的当口谈论起主家的秘闻,互相对视了一眼,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主人家的辛秘,让他们在这种情况下,闲话家常般的说了出来。
俩人离的远了些。
叶端嗯了下,“人心复杂,只是可怜了这产妇,拼死也要生出这家的孩儿。”
对面的这个姑娘,虽然性格有点讨喜,为人也豁达不拘泥于世俗,但是他刚看过,眼下这产妇的情况,就算是大罗神仙,都难以救活。
但是人还没咽气,他就不能把这般明显的话,说出口来。
可惜了,现在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姚蝉知道这不是自己一人的错觉,不太走心的哦了一声,“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更不能让他们如意了……”
大夫嘛,自然是要救死扶伤的。
如果在他们眼中已经要死的人,又好端端的在他们面前喘气。
这种震撼是多么让人心中逾越啊。
现在产妇出现这活动性血性分泌物还有血凝块涌出,需要在静脉塌陷前开通静脉通道。
姚蝉配好药,给她输入药物。
其实现在产妇的情况,已经处在失血性休克早期表现,在她进行检查时,颈管开放,可容纳三指,并可以触及质中有异物嵌钝。
不过在她刚检查完,产妇又再次涌出大量的鲜红色血液。
这下子那俩接生婆子再也坚持不下去了,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夺门而出。
乖乖,这临时之人就足够可怜了,让她留着一口气,跟挚亲之人好好告别不行?
非要在人家弥留之际,这般折腾又是为何!
门外,此时站着焦急的钱家黄家人。
虽然都是着急,但他们着急的点不一样。
镇定下来的钱老爷,寻大夫无果又赶回来的钱喜,主仆俩守在门外这心乱如麻。
黄夫人同样心急如焚,急的是怕对方死不了。
所以当俩婆子面色惊慌跑出来时,给家属带来的震撼有多大可想而知。
黄夫人心头大石终于落下,压下心底喜悦,假模假样的安慰亲家。
“发生这种事,是我们都不想看见的,莺娘是个好孩子,只是我们家福薄,留不住这么好的孩子,可怜了我的宝贝孙儿,刚刚落地就要同亲娘天人永隔……”
说着说着,还假惺惺的挤出两滴泪来。
她就说嘛,人都那副模样了,怎么可能还救的回来。
可亲家不敢相信啊。
不停的抓着那个受惊的接生婆子,问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婆子受惊,只结结巴巴的说里面太可怕了,人正在受罪什么的,旁的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了。
钱老爷作势要冲进去。
但被黄夫人拦下了,她假惺惺道,“里面大夫还没出来呢,咱们别耽误了人家大夫,这时候了,说什么都不能打扰他们啊……”
实则是怕进去了,莺娘弥留之际说出换胎药的事,到时候再起波折。
再说。里面随意折腾才好呢,大不了是让她死的更快些。
所以,她怎么能让人进去捣乱呢?
…………
“出血量这么大,先得输血了……”
姚蝉先测了下产妇血型。
是b型血。
正要出门找家属的时候,又看到了先前那个男的接生大夫,她举起手来,“你不介意我给你测下血型吧?”
叶端摇头。
很快,血型测量好,对面的姑娘两只大眼弯起,稀里糊涂的,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自己的血液已经流入到那个产妇的身体中了。
原来,人的血液也能互相输送啊。
“你要是头不晕的话,过来帮我个忙吧……”
产妇出血不止,现在输血只能暂时解燃眉之急,现在最紧要的是给她止血,刚做过的体表检查,证明是要进行颈管内钳夹止血。
这得要帮手啊。
眼下这个现成的帮手也不知是受到的打击太大,还是输血输晕了脑袋,这会竟是无比的听话。
他承受能力,也比常人厉害,聪慧,镇定,在手术台上,是个绝佳的助手啊。
操作过程中顺利的很,卵圆钳颈管内钳夹夹出大量的血性块还有部分的胎盘组织,算不得手术的手术结束后,宫颈口已经闭合。
叶端发现,先前一直在流血的产妇,此时竟然已经没有明显的出血了。
姚蝉也发现她症状好些了。
但是防止万一,还是给她打了予欣母沛一支,外加两枚促进子宫收缩止血的药物,还往点滴里打入头孢西丁钠以及抗感染的药物。
手指放在她鼻翼下,嗯,呼吸平稳了。
在这期间,叶端一直处在惊讶中。
产妇的手背上插着针,有奇怪的液体滴入,另外一只则是输着他的血液。
他手放到其颈部。
脉搏跳动有力,并不像是弥留之际的人,该有的脉搏。
他一直在深呼吸,来这后的漠然的表情终于产生了缝隙。
他猛然回头看那个小娘子。
耳边响起的,是想起最开始,她狡黠的对自己说,不能让那些人如意的话。
原先他在暗笑对方痴人说梦。
原来不是妄言啊。
她,她竟然真的能让人起死回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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