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易眼疾手快的接过伞,示意她小声些,并排坐在了同条长凳上,他好像走了很远的路,脸上带着潮红不说,就连额头上都挂起了薄薄的汗。
“你怎么来了?”
头顶的伞几乎全倾在自己脑袋上空。
她把伞往他所在的位置推了推,低声询问。
俩人离得比较近,姚蝉略微低一些,这么一靠近,她脸上细小的绒毛自己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邬易从同窗们的热络恭维中抽身后,就带着龙凤胎去找她了。
但到藕贤阁的时候,才知道她只是在这稍稍停留了片刻就出去了。
他不放心姚蝉,又出来寻找。
但街上这么多人,连她的影子都没看见,后来还是碰到了嫂子,知道曾见到了她。
这不从头找到尾,才在这找到了。
不过一直粘着人家是事实,他也不好意思说。
见她还要问自己是怎么找到的她,邬易轻咳一声,再度转移话题,见她对台上的表演十分感兴趣,就跟她科普起来。
“你是第一次听这个戏吧,其实这故事前朝就有了,从《西湖三塔记》之前的《太平广记》,再到现在的《白娘子永镇雷锋塔》中间历经几朝,故事也是很新颖的。
就是讲的青白二蛇为了报恩,化身成人游走人间,白娘子找到恩人后,嫁给恩人……”
邬易以为她是第一次看这个戏,少不得压低声音给她解释。
姚蝉见他解释的认真,没忍住笑出了声儿,就算她没读过冯梦龙《三言两拍》的民间故事话本,没听过《雷峰塔传奇》还有梦花馆主的《寓言讽世说都前后白蛇传》。
但她作为九零后能没看过当年风靡大江南北的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
那可是伴随她整个童年跟青春时代的故事啊。
别说故事梗概,就连里面的剧情她都能倒背如流。
她一笑,邬易也察觉出不对劲来,他低声问道。
“你看过吗?”
姚蝉点点头。
邬易捏紧手里的竹伞,这个故事虽前朝就有,但是把神话故事融入到戏曲里,丰盈加深了故事,统共也没多少年,而且这是当年梨花苑的成名作品。
虽大火了几年,后来才随着那个戏班子的没落而消失在江湖上,但别管当初多么风靡,生活在闭塞村落的姚蝉,是不可能知晓的。
不止是她,这个朝代里太多姑娘,都对这故事是陌生的。
这样的姚蝉,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他不清楚的?
这样的她,自己能把握住吗?
姚蝉不知道此时坐在她身侧之人心中的排山倒海。
因为此时的她,已经完全被眼前的故事所吸引。
来这个朝代些许时候了,她不是没看过其它的戏曲,但是那些故事,不言论时故事结构还是人物关系,又或者是爱情主题上,都模糊不清。
可眼下的这个戏班子不一样,虽说服装道具很差,但结构人物关系还有爱情主题,都无比的清晰鲜明。
就算看过完整的电视剧,她还是被眼下的故事吸引。
不,严格来说,这不单单是故事诱人。
那台上的伶人以及那些风中残烛的老人所弹奏的音乐,相辅相成,搭配的天衣无缝。
尤其是故事的安排跟节奏,更是将人牢牢吸引。
《夜话》中姐妹两个的对话,那白蛇扮者几句低唱将对这段感情的惶恐担忧,表现得淋漓尽致。
《端阳》中,许仙喂给白娘子雄黄酒,导致她原形毕露,把官人吓死的白娘子,知道实情后悲悲戚戚,不顾身怀六甲远赴仙山求药,一番深情看的人落泪。
《求草》中,白娘子饱受挫折,冒着被杀的风险,千辛万苦的取回了仙草。
还有《断桥》中,白娘子对许仙薄幸的职责,痴心不改的矛盾,小青的刚烈真性情的烘托,寥寥几语中对法海的无情冷漠,层层递进,逐一烘托。
就算姚蝉不是特别懂戏曲,但也能从几个表演者中,读出了兴奋喜悦委屈以及诸多故事里人物的心情起伏。
尤其台上青白二蛇的身段更是令人汗颜,都是女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目测一下,她们的腰粗细该差不多。
但是人家拿着双剑在同法海对打,盗取仙草时跟看守仙草的人打架时,那小腰下的,那身子转的,就连她这个姑娘家看了,都眼红的不行。
她站的时间稍稍长些,腰上都僵硬的跟个铁板似的,但人家那腰柔软的……
算了,不能提,一提又得伤心。
等到演到法海把人收服,即将镇压在雷峰塔的时候,身后传出好几道啜泣声。
姚蝉也是被这些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住了,回头一看,更是被身后黑压压的人群给吓了一跳。
从戏开始,到现在,足足有一个多时辰了。
她听戏的时候,隐约察觉到身后有动静,但想来想去,觉得大概只是路人,现在戏快完了,再扭头一看,才发现身后站了好几层的看客。
果然,只要故事够好,戏班子的实力足够强,就一定会吸引观众的。
姚蝉以前没看过别的版本,但相对于现在的创作能力来讲,这故事里的几个**点,丰富了剧情不说,表演者的表演使的整部戏随着人物感情的起伏而跌宕。
而且,在封建礼教如此森严的时代,在这个以男性为中心的封建宗法制度严苛的时代,白娘子的大胆,受尽磨难后仍然坚韧不屈,向法海斗争争取幸福的故事,何尝不是在激励鼓舞着同时代的其它被压迫的妇女?
这么好的故事,这么好的立意,却搭配着这么清贫的服装道具,谁看见不得说声可惜啊。
而且吧,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唱戏虽说人物不是特别多。
但是这里面的赶场,转场,来来去去,好像都是那四五个人。
对方脸上都画着浓彩,她分辨不清楚。
但是连戏班子的成员都这么少,这个戏班子,该有多么寒酸啊。
等到故事彻底结束了,那里面的人来谢场的时候,姚蝉才知道自己果然没猜错,台上不算那些吹打的老者们,满打满算,好像也只有五个演职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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