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悦在沈听澜院子里坐到黄昏,才伴着盘旋于顶的蝙蝠群离去。
晦暗的天色下,沈听澜独身一人倚靠在门扉上,秀眉微蹙,似是有什么为难之事。
白艾七正好寻来。
他将病弱姑娘的忧愁瞧在眼里,“沈小姐。”非礼勿视,又很快的别开了眼。
迂腐的书生,总是过分见礼。
按理来说,白艾七作为夫子,在沈听澜面前该是更有威严些,该是沈听澜敬着白艾七的。但是他并不自持身份。
对待沈听澜,多以小姐之礼相待。
至于沈听澜敬不敬重这位夫子,就全靠她自己自觉。
“夫子特意前来,可是有事?”沈听澜看向白艾七,这位重礼重矩的夫子,除了授课以外的时间,并不会造访她的院子。
更多的是留在自己房间内温习。
丫鬟们常议论,路过白艾七附近总能听到他朗朗读书声,声坚意着,便是她们听不懂,也觉得很厉害。
“你今日的功课还未送来。”白艾七点点头,点明自己的来意。
他每日给沈听澜留功课,都是当日要批改的。但凡有做得不好的,或者是做得不够好的,这位铁面无私的夫子都会打回让沈听澜重写。
而且要求当日写完,不得拖延。
沈听澜一愣,目光回转到屋内,书桌上赫然摆放着几张大字,“许是丫鬟们忘记了,竟不曾给夫子送去。”
功课她是做好的。因为每日都交,便由丫鬟代劳。
往日里,都是北海代劳送到白艾七那边去。
今天怎么就耽搁了?
沈听澜乍然间想到,她让北海去将于老太医的家人接来,北海这一去,似乎就再没有回来过。
她脸色稍变,高声呼唤南粤的名字。
“小姐,怎么了?”南粤提着裙摆,急匆匆的跑来,肩膀上还毡着两根银针,连带着长长的线头。
“北海还没回来?”
南粤想了想,神色也有些担忧,“是了,出去以后一直都没有回来,我都绣完了一张帕子……小姐,我现在就去寻她。”
她原以为北海是有事耽搁了。
可是如今一想,有什么事情能耽搁这么久?可别是遇上麻烦了。
沈听澜皱着眉头,正想说话,拐角里于老太医带着个扎冲天辫的男童过来,见了沈听澜扯着男童见礼:“安安,快见过沈小姐。”
“安安见过沈小姐,今后的日子我与阿爷就在新绿园里叨扰了。”男童极其富有教养,举手投足可见气度。
“你便是北海去接的人?”沈听澜问道。
男童一怔,很快反应过来:“沈小姐口中的北海可是指送我来新绿园的姐姐?”
“不错,她人现在在哪里?”
“她走了,送我到街头,那位姐姐便离开了,她说现如今还不是与沈小姐见面的时机。”男童小小年纪,措辞流利。
南粤难以置信,“我与北海乃是烟霏姑姑千挑万选,才送到小姐身边的,我们立誓要为小姐分忧,北海怎么会离开?”
“这不可能!”南粤再三想过,还是觉得北海不可能不告而别,“小姐,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于老太医与小孙子会面,这本是一件好事,自从见面以来他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淡下去过,如今听到南粤所言,却是笑不出来了。
只是接个人,怎么还会有这种插曲?
沈听澜目光略过些许惊慌的南粤,又扫过无言的于老太医,缓缓启唇:“于老,我们进去谈。”
几人往里走时,正好与拿着大字出来的白艾七迎面,沈听澜这才想起自己这儿还有这么一号人,目光有些歉然。
白艾七不知是看懂了,还是没看懂。对沈听澜示意自己手中的大字后,便继续往外走。
沈听澜听见他飘散在风中的话语:“今日的功课,明日再订正。”
闻言,沈听澜脚下一顿,又很快恢复正常。
北海失踪,几人之中男童于安是唯一与北海接触的人,免不了要接受询问。
“南粤,你带人出去找找,看北海回来没有。”意识到南粤的目光一直锁定在于安身上,沈听澜不着痕迹的压了压眉尾,吩咐她。
南粤近乎哀求的注视着沈听澜,“小姐,我与北海一同被买下,我们情同姐妹……”
“兴许北海只是有事情耽搁,回来得晚一些。”沈听澜并非木石无心,能对南粤的煎熬视而不见,但她让南粤去办事,并非一意要支开她。
而是北海的确有可能如她所说的那般,只是晚些回府。
“奴婢明白了。”能来伺候沈听澜,南粤也不是脆弱之人,刚刚只是一时慌了阵脚,如今得了沈听澜的点播,她冷静下来,欠身后快步离开。
行色匆匆,连肩头针线都来不及取下。
于安父母早逝,与阿爷相依为命,因此小孩格外的早熟。两人搬来新绿园,其中缘由于安一知半解,但却知道爷俩往后要依仗沈听澜。
故而沈听澜未问,他便从头说来。
边回想,边复述。
仔仔细细,无半点缺漏。
“今日我与往常一般帮阿爷晒苦参,突然有位穿着祭礼服的姐姐来敲门,说是要送我来新绿园,还说往后我与阿爷都要住在新绿园。”说此话时,于安眼中懵懵懂懂。
他还是太小,有些事情想不通。
就如为何爷俩要离开住了许久的宅子,来新绿园居住。
说是阿爷要为沈听澜调养身子,可住在原来的地方,不也是可以吗?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群,让于安心有不安。他牢牢抓住于老太医的手,像是要从其中汲取力量与勇气。
沈听澜听得眉头直皱。
“你说祭礼服?”
“不错,就是祭礼服,我娘亲也有一套,我记得很清楚。”于安颔首。
沈听澜一瞬屏息,又很快恢复常态。
祭礼服乃是神女降世后流行起来的一种服饰,与大秦传统服饰比起来更加利落,更加便捷。神女并不抗拒民众着装祭礼服,但是只有神女座下才会常着祭礼服。
秦裴厌恶璃月带来的改变,圣心使得民众不敢再穿祭礼服。
那于安所见敢穿祭礼服在街上行走之人,是何方神圣?
又与北海的久久不归有着什么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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