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姬昭也没有多重, 哪怕冲劲太大,接住他的宗祯,也不过是略微往后退了几步而已。
也是因为冲劲太大, 出于本能,宗祯伸手扶了扶他。
看起来, 就好像他抱住了姬昭。
宗祯心中很不适应,想要松开, 姬昭却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脖颈不松手, 仰头看他, 笑着问他:“你怎么在这里呀!你是不是身子好啦?!你是来找我的吗?!是不是你去了我家里, 他们告诉你我出城了?你什么时候到的啊?你——”
宗祯冷冷打断他的话:“是你写信叫我过来。”
姬昭半点不气,笑得更开心:“你收到我的信啦!我还怕你不来找我呢!”
宗祯不耐烦:“松手。”
姬昭抱得好紧,缠得他脖颈疼。
姬昭继续笑:“我不松,一松你岂非又跑了?”
宗祯没好气:“荒郊野岭,怎么跑。”
姬昭笑出声, 宗祯听到他的笑声, 看到他的笑容,那点气不知不觉就灭了, 却也坚持道:“松手。”
“不松!”姬昭也非常坚持。
已数日不曾看过星空的太子殿下, 再度仰头看起了星空。
姬昭却又在笑, 笑得宗祯又开始气,到底有什么可笑的?他就当真这么可笑?
姬昭笑道:“你身上的披风,毛茸茸的, 暖和!”
夜里毕竟有些暗,宗祯这才发现, 姬昭是穿单衣出来的, 立马将脸一冷, 这不是胡闹么,他往姬昭身后看去,尘星手里抱着姬昭的斗篷,他吩咐道:“还不过来给你们驸马把斗篷给披上。”
尘星一愣,这人凭什么吩咐他啊!
不过他也的确很担忧他们郎君来着,尘星瞪太子殿下好几眼,跑上前来,从身后给姬昭披上披风,也劝道:“郎君,您松松手啊,我帮您系上。”
姬昭就仰头看着宗祯笑:“哥哥帮我系!”
“…………”
那头跟着出来的可乐等四人一同看天,跟着太子殿下出来的随从们见状,也立即一致跟着抬头,他们可是什么也没看着,也没听着。
只有尘星催道:“我们郎君要你系,你就系啊!”
姬昭背后的殷鸣更是威胁地朝宗祯挥拳头,宗祯万分后悔。
深吸一口气,宗祯伸手去掰姬昭缠住他的手,姬昭也不满:“为什么掰我的手?”
“给你系斗篷。”宗祯咬着后牙槽,慢吞吞地说。
“哦!”姬昭笑眯眯地总算松开手,低头看宗祯给他打结。
太子殿下头一回干这样的事,打了好几回都不对,不停拆开重新打,姬昭笑:“你一看就是从来不干活的!”
“……”太子殿下真想直接撂挑子不干。
好在驸马又笑道:“没关系,我也从来不干活!我不嫌弃你!”
说完,他又抬头对宗祯傻笑。
宗祯看他几眼,到底是跟着也淡淡笑了。
这回顺利多了,他给姬昭打上结,打得还挺好听,姬昭拍拍胸口:“不漏风,打得好!”
宗祯不置可否,并不接受这份拍须溜马,正想直接切入主题,姬昭已经问了:“你这么晚还来找我,是有急事?”
“不是你写信给我,说要一起看焰火?”
“你这么快就收到了!”姬昭眼睛一亮。
宗祯明目张胆地编瞎话:“本就打算来金陵,路上碰到了。”
对邮寄系统并没有切实了解的姬昭,毫不留情地立刻相信了,他道:“可惜焰火在金陵家里,今天看不着了,我要出远门,最快也得一个多月才回来呢。”他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认真问宗祯,“你能在金陵等等我吗?”
眼中倒映星河与他,宗祯没有回答,只是拉着姬昭的手,走到后一辆马车,直接掀开帘子给姬昭看。姬昭好奇地探进去看了看,一看,满车的焰火啊!
他目瞪口呆地回头看宗祯,宗祯煞有其事:“徽商无所不能。”
姬昭生气:“那你上回说这个东西不能乱买,否则是害人!原来你真的可以弄到的!你还教训我!说得那么吓人的!”
“那你还看不看?”
姬昭又赶紧笑了:“看看看!”笑完再忧愁,左右瞄瞄,小声道,“可是这东西是禁物,在这儿放,是不是不好?若是被太子知道,我们俩就——咔!”
姬昭做个抹脖子的动作。
又把宗祯给逗笑了,怎么,姬昭很怕被他砍脑袋?还算是有自知之明,他的确想过直接砍姬昭的脑袋,后来觉得这个死法太便宜姬昭,才作罢。
宗祯的语气好了很多,淡淡笑道:“太子不会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太子不会知道?”
“荒郊野岭的,太子上哪里知道。”
姬昭想想,笑着点头:“也是哦。”姬昭朝四周围看看,指了一片林子,“我们去那里!离驿馆远点!”
“好。”
姬昭直接爬上宗祯的马车,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到那个偏僻的林子。
姬昭做贼心虚,叫自己的侍卫们全部围在四周,也叫宗祯安排他的人再围一圈,这样就剩他们俩了。
后来是见没人放焰火,又把那位“家人”叫回来。
姬昭坐在马车的车辕上,晃着腿,看远处此起彼伏的烟花绽放,宗祯站在他身边,背靠马车,满身也尽是惬意。
侍卫放着放着,本来还想问问他们殿下可有什么吩咐,回头一看,这两人都微微仰着头看焰火,谁也不说话,却又莫名恬静,他都不愿去出声打扰。
侍卫一个接着一个地放,忽地听到驸马说了什么,他再看看,差点要偷笑出声,驸马晃着腿的时候,鞋子给晃掉了!
侍卫捂住嘴,背过身,继续尽职尽守地放焰火。
姬昭跑出来的时候鞋子也没好好穿,爬上马车后也不用他走路,这会儿晃着晃着就把右脚的鞋给晃掉了!
他自己还笑,伸出脚去够他的鞋,又够不着,宗祯没办法,只好上前几步,帮着把他的鞋往回踢一踢。“多谢!”,姬昭道谢,坐在马车上弯腰去捡他的鞋,还是够不着,他倒是没想着要宗祯帮忙。
虽说他几乎没怎么走路,鞋子也是新穿的新鞋,怎么能叫人家帮他捡鞋呢!
姬昭此人有时候极懒,分明就是跳下来的功夫,他也不愿,伸着脚够啊够,宗祯都看不下去了,到底是弯腰帮他捡了地上的鞋,姬昭仓促抬头,一头给撞到宗祯的怀里,宗祯下意识就要往后退,却又怕姬昭掉下来,只能僵硬着身子,不太乐意地说道:“好好穿上你的鞋。”
姬昭不气,笑着坐直,从他手里捞来鞋子蹬着脚穿上,口中念道:“知道了知道了,还不是因为太想你了嘛,急着跑出来见你!”
很好听的话,宗祯的嘴角不由抿出一个极浅的笑容。
姬昭没有瞧见,他刚把鞋穿好,抬头就见几朵烟花落下,直直朝他这个方向飘来,有火星子,姬昭又是兴奋,又有几分害怕,怕火星子落在身上,琢磨着想要躲,眼看宗祯就站在他身前,不用白不用,他又给直接钻宗祯怀里了。
姬昭蒙在他的怀里,瓮声瓮气地问:“可曾落到我头上!”
宗祯眨了眨眼,淡淡道:“不曾。”
姬昭才又钻出来,继续晃着腿,继续看烟花,也继续笑。
宗祯也站回原本的地方,继续靠着马车微微仰着头,看天空的焰火,眼角余光却不时往身边的人瞄去。
哪怕是一车的烟花,很快也放尽了。
姬昭可惜道:“这就没了啊。”
宗祯道:“下次再看。”
说完,他就后悔了,绝不会再有下次。
姬昭却当真,朝他伸手:“拉钩。”
他不愿,姬昭从他披风里捉住他的手,硬给拽了出来,捏住他的小拇指拉了个钩,自己乐得“嘿嘿”笑。
宗祯笑着无奈地摇头。
两人又说了会话,姬昭也知道这次的事好歹是大事,不能因为关系好就随便对他人说,便道:“我这次出去是办要紧差事的,回来的时候都是春天了,你一定要再来金陵啊,我会想念你的。”
宗祯没答应他,姬昭就当他答应了,再硬拉着他的手,又拉了个钩。
姬昭有些话也不能跟别人说,就跟他说:“我朋友的父亲过世了,我很担心他。”他叹气,“唉,生命诚可贵啊。”
宗祯有些不知该怎么接,便道:“回吧,你明早还得赶路。”
姬昭知道自己不能离开驿馆太久,否则那些大人找不着他,也要急的,他点头应下,上马车前又回头看了眼那片空地。
他喜欢这里。
到了驿馆后,姬昭非要留宗祯也住在驿馆。
借口很好找,宗祯只说明早还要敢进城里有急事,姬昭就不好再留他,只能叫他们回城的路上,一路小心,两人在驿馆门口就此别过。
姬昭跳下马车,上了台阶,又退回来,跑到窗边,仰首,认真问他:“哥哥,你是不生我的气了吧?”
宗祯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可是他给不出答案。
这不是生气不生气的问题。
姬昭可是要他命的人,血海深仇不是简单说说而已。
莫名的,在这个问题上,他也不想骗姬昭。
姬昭便有些失望,倒也能够理解,他真的把人家害得很惨,差点溺死,这位哥哥愿意过来看他,还追到驿馆找他,还真的帮他弄到这么多焰火,陪他看,已经很不容易了!
慢慢来吧!
他往后退一步,朝宗祯挥挥手,目送他们原路返回。
宗祯坐在马车里,问道:“驸马还没进去?”
“是呢。”
宗祯便暗自叹气,说实话,今日来这一趟,不过还是因为良心上不安,还是那句话,他上辈子的性子,并不能尽数抛却,他仇恨上辈子的姬昭,又总是想起那个还是挚友的姬昭,再看这辈子的姬昭,有时,他有些迷惑,但他也时刻提醒自己,他必须要对姬昭此人充满戒备。
毕竟上辈子被姬昭杀死之前,他也并不知姬昭是那样的人。
那时,他们多好啊,比之现在,那才叫挚友。
他还不是死在了所谓的挚友手中。
他谁也不信,只信自己。
话虽如此,宗祯还是叫停下马车,对那位充作家人的侍卫道:“你去陪驸马走这一趟吧。”
桂州并不是简单地方,宗祯本想着令姬昭与宗谧这辈子做不成盟友,直接当仇人,从根源上斩断姬昭的一条路,若是这一趟,姬昭因为得罪宗谧,死了那也就死了,那是姬昭的命数。
现下他的确已是不忍。
他想,好歹姬昭得死在他的手上吧?
哪怕只是个自我安慰的理由,他也认了。
他不希望姬昭消失。
侍卫身手极好,仅次于陈克业,他跳下马车,回身就朝驿馆奔去,他们的马车反向而驰,渐渐驶入暗暗夜色当中。
不来是后悔,来了照样后悔,但此时的宗祯却觉得,起码心中敞亮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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