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昭掀了被子就要下床, 他们俩赶紧扑过来阻止。
姬昭怒将被子扔下床,说实在的,在没有怒走东宫前, 他的性子是有所收敛的,他害怕人们怀疑他不是原来的姬昭, 害怕要被太子杀。
如今,他连太子都骂过了, 两人闹崩了, 他还怕什么?
而且他心底深处反复有个声音在说:都这样了, 太子也没杀我, 太子也不可怕嘛!
都说恃宠而骄,姬昭这当然不算,但也算是仗着太子的确不拿他发作,他决定再也不收敛。
捡来的命,能活多久, 那都是老天爷的意思。
他只要快乐、自在!
随他人怎么说去。
姬昭忍不下这口气, 坚持下床后,来回走了几步, 确定自己已能走路, 坚决地换了衣服, 出门就直奔姬府。
这几日,林夫人过来探望过他,每日都派人来问他的情况, 姬重锦也想来的,是姬昭叫他别来, 还是那句话, 怕过了病气。其实姬昭只是不想说话, 说话好累,他们是家人,来了,还不能不说。
到了姬府门口,一见是他们三郎君回来了,门房里的人殷勤地卸了门槛,让他们的马车直接驶进去。
林夫人听闻姬昭来了,也很惊诧,对自己的奶娘道:“不是还在卧床,怎忽然过来?”
“怕是有急事?”
“是有什么急事……”林夫人暗自思忖。
姬昭的马车已经到了她的院门口,姬昭被裹得严严实实,殷鸣架着他下车,姬昭直接进来。
林夫人起身相迎,关心的话还没问上几句,茶也没上,姬昭便道:“夫人,姬昭今日过来,是有事要告知夫人。”
语气多少有些冲,林夫人眉头轻蹙:“驸马请说。”
“夫人可知道,四弟,在茉莉巷养了个门子里的姐儿,叫作小茉儿,已经养了有小半年。”
林夫人一听这话,先是愣在原地,回过神来,眼前就开始冒金星,软着身子就要往下倒,奶娘慌忙扶住她。
姬昭说完该说的,回身要走,“驸马留步!”,林夫人又叫住他。
姬昭侧脸看她,林夫人着急问:“驸马此话当真?他可才十二岁。”
“我会拿疯话来骗夫人不成?夫人叫四弟过来当面问问就是!”
姬昭毫不客气地说完,抬脚就走,他没有离开姬府,直接去了嘉树堂,他要在这里等着,看林夫人怎么处罚这个臭小子!若是不罚,他就亲自去揍!
他走后,林夫人倒在奶娘怀里,头痛许久,伸手怒拍桌子:“给我把那个小畜生绑过来!”
自那日从庄子里回来,姬重渊就蹲在家里一步门没再出过,林夫人还当他是那日吓到了,姬重渊的确是吓到了,吓得不轻,只是此“吓”非彼“吓”。
姬重渊知道姬昭来了之后,吓得开始哆嗦,知道姬昭直接去他娘那里,他蹦起来问来喜:“现在逃可还来得及?”
他还没逃出大门,就被家里的护卫给绑了回去。
他一进去,就哭:“娘!我错了!娘!我错了!”
林夫人见他直接就招了,是又气又伤心,她这样的身份,家中是江西首富又如何,在姬家面前提鞋都配,嫁进来也不易,夫婿家有原配留下的儿子,聪明俊秀,老太爷、老太太均疼爱无比。原配吴氏是老太太娘家侄女,与姬慕之青梅竹马。
至于那位殷夫人,家世就更别提了!始终是丈夫心头一道白月光,至今还在书房里挂着殷夫人的画像,谁也不许进书房,她也不过无意中进去见过一次。
还有这一院子的美貌风流妾侍,她多不容易?
兢兢业业,不敢多做一件事,多说一句话,终于获得全家上下的认可,却养出个这样的儿子,好的不学,学他爹!甚至连他爹也不如!他爹的妾侍,最差的也是秀才女儿!
林夫人叫人按住他,拿起竹板亲手上去打,边打边问:“你知错没有!”
“我知道错了,呜呜呜呜呜……我知错了!”
林夫人再打,当着满屋子丫鬟的面,直接道:“你毛还没长齐就敢干这样的事!你还敢不敢了!敢不敢再去门子里养女人!”
“我不敢了!娘!我不敢了!”
林夫人手下不停,连着抽了二十来下,叫侍卫、侍女们下去,屋子里只留奶娘。
姬重渊跪在地上哭,林夫人怒道:“你老老实实告诉我,除了此事,你还对姬昭做了什么!”
林夫人不是笨人,若是仅仅这么一件事,根本不值得姬昭上门来特别说。
姬重渊开始不敢说,直到林夫人被气得也开始哭,他才哭着老老实实交代:“……我就是看他不痛快,他瞧不起你,也瞧不起我,我去茉莉巷被他看到了,我怕他要害我,知道有个小寡妇后,我就想着我和他公平了,就偷了那个小寡妇带去庄子里……我没想让外人知道的,我把小寡妇藏在马车里,后来的事不是我干的,真的不是我干的!”
林夫人几欲晕倒,怒斥他:“他瞧不起我?!你娘要他瞧得起做甚?你娘吃他的米,喝他的水?!人家又凭什么瞧得起你?一个十二岁就知道养姐儿的弟弟?还反被人利用!凭什么瞧得起你!凭什么瞧得起这样子的你的娘!”
姬重渊低头哭。
“哭!你就哭!这样的你,值得姬昭动手害你?!往上说,他是驸马,往下说,他是你兄长!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你这辈子要怎么过?!你眼里可还有长幼尊卑,又还有没有国法?想要你娘被人瞧得起,你要首先自己立起来!”
林夫人擦了眼泪,叫奶娘开门,又叫护卫进来,吩咐道:“扒了四郎君的裤子,给我拖到院子里打二十板子!给我狠狠打!”
大家全都吓坏了,奶娘颤颤巍巍开口:“夫,夫人……”
“给我去打!不许放水!”
侍卫们身子一顿,拖着姬重渊下去了,接着院子里就传来“噼啪噼啪”的板子声,姬重渊开始还哭,后来没劲哭了,疼得瘫在长条凳上。
奶娘偷偷抹泪,林夫人含了眼泪,扬起下巴,说:“他要再不打,迟早废了。况且,驸马没走,还在等着。这是给驸马的交代,也是我给姬重渊自己的交代!他总要长大!”
奶娘哭着点头。
得知姬重渊被当着所有人的面扒了裤子光屁股打二十大板,晕过去后,被林夫人吩咐关在院子里,不许出门,姬昭舒心了。
要他说,林夫人这人真不错。
临走前,他还特地去看了眼林夫人,与她道别,并道:“四弟年岁还小,此时正是关键时候,万不能任由外人带坏了他,性子还好往回扭。”
林夫人点头称是,带着几丝保证的意思认真说:“我定会好好管教他,驸马请放心。”
姬昭觉得林夫人误会了,他并没有在威胁,而是打过姬重渊一顿,他的气已经消了,他也希望这小子能够改头换面。
不过估计他今天来了这么一出,往后跟这家人就更要公事公办喽。
好在,他也无所谓。他笑笑,留下句他不会将此事告诉他人,兀自走了。
姬昭神清气爽,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还需好好养,不需殷鸣他们提醒,便打算老老实实地回家。
忽地又想到枇杷巷,他就和他们商量:“去趟枇杷巷再回府,成不成?”
这帮小子在这件事上可严格了,坚决不允许他在外面多待片刻。
“我就买些书,眼看着还要在床上躺许久呢,不买些书,我可怎么过啊……”姬昭可怜巴巴道。
尘星便觉得他们郎君好可怜哦,点头:“好!”
于是成功去到枇杷巷,熟门熟路地找到最里头那家书斋。
今日的掌柜极为热情,看到姬昭出现在门口,简直是喜出望外,一个箭步冲出来:“您来了!”
叫姬昭觉得自己仿佛去井冈山帮人挖井的好同志,他笑:“是啊,我来了!”
掌柜的这才笑出声:“瞧我,我是许久没有看到驸马了!高兴坏了!”
“近来养病呢,如何,可有逍遥子的新书?”姬昭在椅子坐下。
“有有有!”掌柜的一边亲手给他沏茶,一边抱了几本书来,兴奋道,“驸马,您快瞧瞧!您瞧瞧就知道了!”
姬昭接过茶盏,饮了一口,递给尘星接着,笑着从他手里拿来书,随手翻开一本:“我瞧瞧,倒是有什么新奇。”
这么一看,姬昭就查出不对了,这不是平常翻看的那些书,那些书都是书局、作坊印制,一捏就知道纸都是新纸,手里这本,他摩挲片刻,显然是自己个将零散的纸张订了起来,蒙了书皮!他再仔细看,果然字也有大有小!
他喜出望外,不可置信地抬头:“这,这是逍遥子亲手所写?!”
掌柜的点头:“没错啊!驸马!这几本都是逍遥子大师的手写本!您瞧这本,上头还有逍遥子亲手写的名儿呢!”
姬昭赶紧翻过去看,果然看到逍遥子的大名。
姬昭差点就要喜极而泣了,逍遥子可是他初到这个世界没多久,就抓住的唯一精神寄托啊!他特别羡慕逍遥子的逍遥自在,也想如逍遥子那般游历四方,只是他也知道,他这辈子都没可能离开金陵城过上那样的生活。
姬昭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书页,说不出话来。
殷鸣与尘星深有感触,纷纷给掌柜一个“干得好”的赞赏眼神。
姬昭走后,抱了这几本书,又买了另外几本其他游记。毕竟书这种东西,不能每天都有新的出来,人家逍遥子大师也得吃饭睡觉,不能无时无刻地都在外游历、记录,先看看其他的打发打发时间吧。
临走前,姬昭还道:“你再帮我找找!我下次再来买!”
掌柜口里应着,一直把他们送到枇杷巷门口,目送他们的马车走远。
回头进去时,掌柜的高兴地哼着小曲儿,心里却在想,这样的好事往后怕是没有了!
逍遥子大师的手书哪就那么好寻呢!
他这也是头一回见到!也算是见了世面!
说来,他也很好奇,到底是谁借他的书斋要这样把书给驸马?
那日来店里的,是太监吧?虽穿了寻常衣裳,可那小子面白无须,长得怪好看的,据闻只有宫里的太监才能如此,还得是贵人身边的才能这般好看。
掌柜的想了想,“嗨”了声,他想这些做什么?少知多福呢!摇摇头,将事情甩出脑袋,继续哼他的小曲儿。
至此,我们名满天下的三郎君怒走东宫小半个月后,太子殿下可算是成功将东西给送出去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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