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太妃出身将门,将幼子沈煜托付于夏君才, 提了□□骑马出城门与自己的大儿子并肩做战。
晋王妃几近临盆, 受此事影响,胎气大乱,听闻夫君死于城外,投井自尽, 一尸两命。
她逃出皇宫遇到夏君才。
夏君才的忠心无人可比, 但他并不是忠于某个人, 而是忠于整个大豫朝忠于太|祖。
事已至此,夏君才领余下的御林军,在小晋王残部保护下, 带着王淑妃与数名幼童从西城门离开。
安王提前得了辽王许诺, 决定不予插手, 领兵在城外静观其变。
辽王怕夜长梦多, 一旦西北小晋王大军赶过来, 他必死无疑。
城破之日, 孝宗万念俱灰,带着一众嫔妃皇子自尽于皇宫中。
唯有身怀六甲的王淑妃逃了出来。
反都反了,杀兄弑侄又算得了什么。
金戈铁马,半城鲜血。
辽王率大军围攻京城,小晋王带八千铁骑殊死抵抗,夏君才统领御林军坚守皇城。
王淑妃出身普通小吏之家, 因容貌出色选入宫中, 怀孕后才升的淑妃。
她恍惚记得,曾经在二姑山,韩厉质问江泯之——看着家人披枷斩首,死在你面前,鲜血流了一地,残肢断骸无人收拾……这样的画面定会深深地印在脑中,让你日夜不得安眠。你有过吗?
你有过吗?
他们在城外遇到静候的安王。
安王调转马头,只当没看到。
这一战之后,便是持续数月的大清洗。
“夏将军暗中带着我们几个记事的孩子去法场,要我们牢记这一幕,永远不能忘了报仇血恨。”韩厉嗓音沙哑,“我亲眼看着王府上下从主到仆皆披枷斩首,血流了一地,身首分离晒了三天三夜无人收拾。”
他看向天边:“只要闭上眼,那个画面就会清晰地浮现,仿佛就在昨天。”
纪心言听得四肢发寒。
原来这是他的切身体会。
纪心言静静地看着他。
在这种刻骨仇恨下,她没法再劝韩厉跟自己离开,她开不了口,再劝就太自私了。
韩厉看向她,缓道:“忠义堂确实不是你该呆的地方,这次我回剑州,会尽快把事情处理好。大昭太后是我姐姐,我没出生时,她就以郡主身份和亲到大昭。这个金楼实际是大昭皇室所开,作为忠义堂的掩护。”
他试探着,说:“如果,你想留在大昭,也是安全的。”
她想劝他跟她离开,他希望她能为他留下。
这是一个无法调和的矛盾,除非有一方彻底放弃自己的原则。
纪心言张张嘴,劝哄的话她说不出口,但留下的话她也说不出。
如果她不能接受韩厉所做的事,那她就没有留下的理由。
她早过了为爱疯狂的年纪,更不是头脑一热就能做出承诺的小姑娘。
自己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有数。
别的不说,就兰芝为了完成任务随时可以跳崖挡剑的勇气,她自问没有的。
御赐的酒渐渐凉了,整个金楼无比安静。
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他们的故事互相联结在一起,形成紧密的网,外人进不来。
虽然他们对她的态度很好,但从来不会当着她的面聊过去的话题。
那种客气地防备很明显。
知道了韩厉的真实身份,并没有拉近他们的距离,反而推得更远了。
纪心言仰面躺在床上,看着木梁屋顶。
既然不愿留下,那就该离开了。
第二日,小皇帝的症状似乎轻了些,但太后仍然很紧张,急着想回皇宫。
他们虽然是借住,仍可以用皇宫的太医,尤其因为大昭太后是大豫人的缘故,那里还有从大豫来的太医。
孝宗是韩厉堂哥,所以小皇帝实际上是韩厉的侄子。
纪心言因此多留意了小皇帝几眼。
除了高挺的鼻子与微翘的眼角外,小皇帝的容貌来自母亲更多,面相偏古典圆润。
再加上他体弱,又生了风寒,病恹恹的,气质上与韩厉相差甚远。
“哀家这次本想亲自与安王说几句话,但是皇儿这身子……”太后叹气,“当年哀家怀着他时,东奔西跑,亏欠了不少,以致我儿常年身体不适。”
夏君才跪倒:“是臣保护不力,还请太后责罚。”
太后忙将他扶起,责道:“夏将军说的什么话,哀家作为一个普通的母亲,跟自己家人念叨两句而已。将军为大豫江山操劳,这般叫我们母子如何受得。”
夏君才这才起身。
每当小皇帝在场时,纪心言都尽量不让自己出现。
这次也不例外。她独自上了金楼顶层,站在窗后,看着他们。
韩厉身穿便装,一言不发地站在小皇帝身后。
小皇帝咳了一声,他便上手抚了一下。
金楼外候着数辆马车。
太后上了当中一辆,却让小皇帝骑马与韩厉同行。
看得出,太后有意让小皇帝与这位能力出众的叔叔多亲近。
将来大业得成,小皇帝身边总要有几个信得过的实干者。
韩厉自是不能同意,他也不想带。一来小皇帝身体有恙,二来他懒得照顾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夏君才跟着相劝。
太后这才让小皇帝坐回马车中。
纪心言的目光始终只停留在一个人身上。
这天太阳大好,雨过天晴的透亮。
金楼众人皆出来送行,夏君才更是骑着马要将车队送至城门,只有纪心言一个人站在顶层目送车队走远。
韩厉坐在马上,跟在皇帝车驾旁,似是有所感应,回头朝金楼望过来。
纪心言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自己,因为她已经看不清他的神情了。
她抿着唇,努力让自己笑起来。
她又想韩厉一定看不到她在笑,所以她又朝他挥手。
她看到他也举起了手,朝这边挥了挥。
……
韩厉的动作引得夏君才跟着回头。
他看到站在金楼上的纤细身影。
等车队拐出金楼视线范围后,他对韩厉道:“纪姑娘住在这里,你尽管放心,我会让人以待客之道对她。”
“多谢。”韩厉道,“待我有了确切消息,她就会离开。”
夏君才一愣,看眼太后车驾,减缓马速,示意韩厉跟他到队尾来。
两人落在车队最后。
夏君才皱眉道:“纪姑娘还要离开?去哪?”
“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夏君才责道,“她在金楼住了这么久,让她出去会给我们带来危险。”
“金楼地处大昭,能有什么危险。大豫境内的据点,她一个都不知道。”
夏君才道:“我不放心,还是让她留下,吃穿用度不会少了她。这样你也能心安些,想她时就回来看看。”
韩厉扬眉,听这个意思倒像是要把纪心言软禁在金楼。
他笑了下。
说实话,那丫头的小聪明多得很。夏君才又不能长住金楼,纪心言若一心想离开,凭兰芝未必看得住她。
他倒不怕纪心言让自己受委屈,但夏君才的话,他听着很不爽。
他看着前方,唇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
“夏将军,将来大业得成,你会是什么官职?”
夏君才不解,想了想说:“或许仍是御前侍卫或御林军统领,但圣意难测……你问这个做什么?”
当年孝宗在世,他便是御林军统领。所以极大可能,他会继续这一官职。
韩厉点点头,说:“以夏将军的贡献,这两个官职都配不上。只可惜夏将军并非领军打仗之人,又非文官,最适合的,的确是这两个职位。”
夏君才微微皱眉,不是因为这句话的内容,而是韩厉的语气。
他好像一个上位者在分析该给臣子何种职务。
夏君才看着韩厉长大,教他读书习武。
那时的忠义堂连个落脚点都没有,大家团结在一起,可以说,第一批从京城逃出来的孩子,都是夏君才亲手带大的。
是以,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更像师徒,而非君臣。
他认真回道:“此事自然由皇上定夺,无论如何,对夏某来说,都是皇恩浩荡。”
韩厉淡笑,道:“夏将军对大豫朝对孝宗的忠心无一丝掺假,即使知道自己将来并不能因此事封疆称王,仍然全身心地扑在复业一事上。因此,我一直对夏将军你敬重有加。”
不知为什么,夏君才忽然觉得自己也得郑重回话才对,他甚至有了下马立定回礼的冲动。
他肃正神色,道:“这都是夏某该做的。”
韩厉点头,又问:“那么,夏将军以为,我会是什么官职?”
夏君才忽地心慌,躬身正礼,拱手道:“自然是晋王殿下。殿下是太|祖的血脉,怎可以官职而论。不必大业得成,殿下如今便是晋王。”
在夏君才心中,血脉一事不容亵渎,无论功过大小,臣就是臣,君就是君。
按本朝例法,臣子见到皇家宗室成员无论官职大小,都需行拜礼,官职较低的甚至要行跪拜礼。
如今他二人尚可以师徒相处,但将来回了京城,每次见面,夏君才都要对韩厉行礼。
韩厉道了声好,缓缓开口。
“纪心言是本王认定的王妃,无论她想去哪想做什么,你都不可以阻拦。”他笑了下,“这不是请求,是命令。”
夏君才愣怔许久,像是不认识眼前的人,直到马身颠簸,才反应过来。
他弯身一揖,道:“微臣……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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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韩厉口中, 纪心言第一次完整地听到十八年前的旧事。
首当其冲就是晋王府。
上到王府亲眷,下到厨房洒扫,只要没有离开的,一律押付刑场。
眼见皇城不保, 孝宗软弱自尽, 夏君才当机立断护下王淑妃, 将其送入晋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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