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位上的左天逸,他盯着沐非唇瓣微扬的那抹浅笑,他看着阮元泽在众人面前,朗笑着抱着沐非从他身侧神情自然无惧地走过。
他看到阮元泽擦肩而过的瞬间,那一道意味深长的回眸,是讥讽,是冷嘲,还是隐隐的鄙视——
他想到那天晚上,他跟阮元泽的照面,同样想到了他那一句的食言,他明白阮元泽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就因为这样,他懊恼,更痛恨。
他子夜般深邃清冷的黑瞳,掠过一道暗沉,此刻他的脸像严峻的青石一样,面无表情。
他双手握紧成拳,指节发响。
旁侧的林舒柔紧张地拉扯着他的衣袖。
“逸哥哥,逸哥哥——”她不断地唤道,语调一声比一声发颤。
“别烦我!”忍不住,左天逸衣袖用力一挥,他低吼了一声。
林舒柔没有想到左天逸会烦她,她颓然瘫坐在地面上。
她整个人看上去似震住了,像是风化的塑像一样,一动也不动,她神情呆滞,死死地盯着左天逸。
左天逸在同时也震住了,他神情微囧,面带愧疚之色。
他别开视线,此刻不知道如何面对林舒柔,他起身,疾步如风,离开了。
“柔侧妃,你没事吧?”林舒柔的侍女巧儿,急着过来搀扶她。
林舒柔抬起茫然无措的眼眸,她一把抓住巧儿的手腕,无视她的力道是否会伤到巧儿。
“刚才逸哥哥是不是烦我了,他是不是烦我了?”
“没有的事,依奴婢看来,王爷最疼爱的还是柔侧妃,要不,王爷那天晚上就不会因为柔侧妃身体不舒服,就整晚守在柔侧妃的身边了。”巧儿道。
“那你的意思是说,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身体不舒服的话,逸哥哥一定会去找阮湘妃,是不是?是不是?”林舒柔发疯似的,她摇晃着巧儿。
巧儿被她摇晃得差点身体散了,她不断地安慰林舒柔道:“不会的,不会的,柔侧妃,王爷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啊。”
“柔侧妃,你要相信自己,王爷始终疼的爱的那个人是你啊。柔侧妃,奴婢说你啊,就你现在这个失魂落魄的样子,要是被晋王妃看见了,她还不得高兴死啊。”
巧儿一语震醒林舒柔,她忙起身,摸了摸自己光滑发亮的发髻,整了整衣衫。
“巧儿,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样?没有乱吧?”
她用手捋了捋两鬓飘散下来的一缕发丝,神情有些慌张地问道。
“没有乱,很好,真的很好。柔侧妃,你这个样子很美,真的,王爷一定会被柔侧妃迷倒的。”巧儿及时地送上奉承话。
林舒柔美美一笑,她抚了抚自己柔美的脸蛋。
“没错,逸哥哥是只喜欢我一个人的,他只喜欢我的。”她抓起裙摆,就往外冲去。
巧儿一等林舒柔离开,她马上跳脚,疼得皱紧了双眉。
她揉了揉手腕上的红肿,唇瓣高高地翘起,模糊的字句,不悦地从她的唇边低咒而出。
林舒柔急步追出,她四顾环望,终在隐雨阁的大门边看到了左天逸的身影。
左天逸此刻神情抑郁地盯着阮元泽抱着沐非缓步踏过大门的门槛,他看着他们温馨的画面,在夕阳下相互辉映,美得如诗如画。
他心中,有一刹那的恍惚,感觉那道修长的身影换成了他自己。
而那淡然无谓的女子,嘴角含笑,撒娇般地躺在他的臂弯中。
林舒柔看着左天逸橘红色的光辉下,那嘴角泛浮梦幻般的流光,她的心,似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
她的不安,也在心底开始生根,慢慢地扩大着,扩大着……
逸哥哥,你现在还只是属于我林舒柔一个人吗?
逸哥哥,你看她的眼神变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的眼神不再围着我一个人转动了……
她的手,颤颤的,几乎是攀附的感觉,用力地拉回左天逸飘飞的思绪。
“逸哥哥,你怎么了?你刚才是在生柔儿的气吗?是不是柔儿惹逸哥哥生气了,如果是的话,柔儿改,柔儿一定乖乖的,柔儿什么都改,行吗?”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无限的惶恐跟不安。
左天逸神色一黯,他拂过她凌乱的发丝,怜惜地握起她的手。
“柔儿不需要改,柔儿这样就很好。逸哥哥没有生柔儿的气,没有。”
他黑亮的子瞳,不忍之色,时不时地浮上沉下。
“逸哥哥,柔儿刚才好害怕,好害怕逸哥哥丢下柔儿,不要柔儿了,那柔儿要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她扑进左天逸的怀抱中,将体内的无助完全地依靠在他的身上。
她靠着左天逸的胸口,神色间,显露梦幻甜美的光色。
“逸哥哥,你知道吗?柔儿刚才在想,要是逸哥哥真的不要柔儿的话,柔儿就只能死了。”
左天逸身形一僵,他手指微张地摸向她的头。
“柔儿,你在胡说什么呢,逸哥哥答应过你,永远不会丢下你的,逸哥哥会照顾你一生一世的。”
“柔儿还以为逸哥哥已经忘记说过的话呢。”
林舒柔仰头,她泪眼蒙蒙,她哭着笑道:“谢谢逸哥哥,谢谢,谢谢逸哥哥还记得。”
左天逸揉去她眼角的泪痕,他神色复杂地拥着林舒柔。“傻柔儿。”
他的目光,略过林舒柔的肩,看着那淡然的面容逐渐地走出他的视线中。
他们之间,是否就像太阳跟月亮一样,不会再有交集了呢?
沐非眼角的余光,飘到左天逸跟林舒柔相拥的情景,她淡眉微微扬了扬。
阮元泽回头看了一眼,他担忧地注视着沐非。“妃儿。”
他很担心,担心她始终放不开那道枷锁。
沐非却唇含淡笑。
“大哥,我没事。我只是在想,他什么时候才肯给我那封休书呢。”
“妃儿,你是真的想通了吗?”阮元泽又惊又喜地望着她。
“他们是青梅竹马,他对我,并无任何感情,而我对他亦然无心。我们,都只是皇命难违,他违背心意娶了我,我被迫无奈下嫁给他,其实他也挺惨的,不但承受了我三年的野蛮无礼,还让他心爱的表妹失去了正妃之位。”
沐非淡然平述道,对她而言,她就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
区别的是,这个故事的主人,让她借用了身躯罢了。
“妃儿,可是心里最苦的那个人是你啊。妃儿,大哥知道,你一直都很善良,大哥一直都知道。如今你能真正地想通了,看穿了,大哥真的替你感到高兴。”
他温润的子瞳,水光熠熠。他知道他可以放心了,他心爱的妹妹,从此之后,会活得很好,很好……
他欣慰地看着她,怜惜若珍宝一样地将她轻轻地抱在怀中,慢慢地走向她新的人生,新的起点。
在隐雨阁的大门左侧,有一辆简单素朴的马车,静静地停在暗影披照的转角边,俏丽灵巧的白芷,早早地等候在马车边。
她一见阮元泽抱着沐非过来,她忙小步跑过来。
“大少爷,还是让奴婢来吧。”白芷想要帮忙抱过沐非,阮元泽却婉言拒绝了她的好意。
“不必了,白芷,你还是先上马车,将软垫垫好,免得三小姐路上颠簸了。”阮元泽温柔地吩咐道。
白芷收回双手,她低柔道:“回大少爷,奴婢早就垫好了。”
她拉开马车的帘子,请阮元泽查验。
阮元泽温尔一笑,赞许地看了白芷一眼。
“难为白芷有心了。”他轻柔地将沐非抱上马车。
“妃儿,你先稍候,大哥马上就回来了。”
沐非淡眸泛动,涟漪荡起。“大哥。”
她还想说什么,阮元泽拍了拍她的肩,摇摇头,示意她什么都不必说了。
他宠溺地凝望着她,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而后放下马车的帘子。“妃儿,珍重!”低喃若风的温和音色,被风一吹,就散了。
阮元泽回身,他从腰间佩戴的饰品中,取下一块晶莹剔透的玉坠,交到白芷的手心上。“三小姐就要麻烦白芷悉心照顾了。这个,值不了几个钱,就送给你,留着看看吧。”
“大少爷,这个奴婢不能收,大少爷——”白芷握着阮元泽给的玉坠,她的手心从来没有如此沉重过,她神色慌乱,急切地想要推回给阮元泽。
“留着吧。”阮元泽柔声笑了笑。
他白衣飘飘,青丝翻飞,跨步朝着隐雨阁的大门而去。
马车内的沐非,立即一揭车帘,她看着那道秀长俊伟的身影,在那威严肃穆的门匾下,在那夕阳的红色光芒中,渐渐地消融。
江南烟雨一样的白雾,此刻似漫进了她清透的眼眸,她眼脸一瞌,闭紧了双目。
“白芷,你进去看看,看看有什么好帮大少爷收拾的。”
白芷站着不动。
“白芷,怎么还不去?”她口气冷厉,眼眸清寒。
白芷扑通一声跪下了。
“求三小姐不要丢下白芷,白芷会乖乖的,什么都听三小姐的。求三小姐不要赶白芷走,求三小姐了。”
沐非淡眸微微张了张,她看着神情急切,眼眸清明的白芷,她的手指不由地在车板上磨了磨。“上来吧。”她轻轻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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