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江雪终于意识到,虽然这辈子的他绕山庄跑圈都不带喘气的,但他依旧有可能是个弱鸡的时候,河王府的双线作战,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结束了。
皇帝自己搞定了格天诗会的赵诚,根本没给别人机会。
皇帝的侍卫则当场擒获了意图给河王世子下药的鸟人。
真,鸟人。长个翅膀就可以飞的那种。和寒江雪在陪戎小队里认识的鸟人小哥类似。
杨校尉在当初给寒江雪介绍小队成员时,就顺便给寒江雪科普过,是寒武侯一手挖掘了他们这些非大型猛兽类的士兵,也是在寒武侯的鼓励下他们找到了自己在战场上的正确使用方式。好比杨校尉身为山羊的无死角特性。也好比原形是禽类的人,可以在半兽化后尝试低空飞行。
在那之前,一部分人对于半兽形的态度,和闻嘲风差不多,觉得那是野兽,是蛮夷,是没有进化完全;而另外一部分人的态度则和蛮族差不多,觉得兽形才拥有绝对力量,半兽不伦不类。
总之,几乎没有人考虑过半兽状态的可使用性。
直至寒起横空出世,而先帝这个脑回路神奇的皇帝,还大胆同意了去尝试寒起提出的种种试验与改革。
更早以前,也不是没有原形为禽类的人尝试过,在维持人形的情况下,利用自己的翅膀飞行。就像一些原形有长尾巴的人,偶尔会幻化出自己的尾巴拿背后的东西一样。可惜的是,尾巴还训练,翅膀却难的多。根本没有人成功飞起来过,这种想法也就随着时间的退役被慢慢舍弃了。
寒起却在观察了无数真正能飞起来的鸟类,和禽类原形的人后,得出了只有翅膀足够大,足够有力后,也许才能把人带飞的结论。
——大多数时候,禽类原形的人变成半兽时,翅膀都很小,像鸡翅膀。
在经过无数次的尝试后,寒起找到了翅膀与人形身高的合适比例,两倍左右。这个时候的翅膀张开会有一种遮天蔽日之感,负重极大,一般人不要说飞了,连走都费劲儿。在进行过特别大量的专项训练之后,这才终于成功了。
这些禽类原形的士兵,在当年突袭蛮族的战场上,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首先就是降低了攻城的难度,甚至只要能见度足够低,他们都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摸上去。
寒江雪当时还有些不理解:“先变成鸟飞进去,再变回人不可以吗?”
杨校尉在当时就确定了,能提出这种问题的三少爷,肯定是真的失了忆。兽形一般并不能百分百长时间保持人形的理性与头脑,寒起等少数人可以,是因为他们经历了比常人更多更辛苦的针对性训练,几乎也就是一些优秀的将士能够做到。换言之,兽形时,他们会更容易被气息压制。
这也是龙子龙女在战场上的主要作用之一,有他们坐镇,就在很大程度上不用担心敌人利用小型兽类外形搞什么奇袭。
当然,空子还是有的钻的。
好比寒起搞出来的这种鸟人兵团,蛮族当年第一回遇到的时候,其气急败坏的程度是可以写进教科书的级别。
他们大骂寒起卑鄙,寒起表示,谢谢夸奖。
大启有龙族,蛮人自然也有他们自己的护国神兽。但总之就是,人形的时候,虽然也会感受到气息压迫,却并不会像兽形那样寸步难飞。
至于像寒江雪这种闻不到气息的特殊残疾类,他们往往都会伴随着无法化为兽形,也就没有空子可钻。
总之,想要拥有龙气的王府,鸟人就是最合适的选择。既有了不太被龙气压制的人类外表,又有了低空飞行的能力。而在这个清晨的早上,河王府附近根本没什么人,对方想要翻墙入户是可以做到不被人发现的。
他知道没有想到,府外没人,府里却藏的都是人,还被皇帝闻云幛看了个正着。
寒江雪很生气,这些格天诗会的人不仅要针对他爹,还剽窃了他爹的作战创意!你们这么看不上我爹,有本事就别用啊!
那很显然是不可能的。
格天诗会恨寒起,恨的从来都不是他的能力,而是他不合时宜的出现,以及他为什么不是和他们理念相同的人。他们是一点也不介意使用寒起的办法去打败寒起的。
只不过阴谋刚起,就被重拳出击了。
在皇帝神兵天降的一炷香里,赵诚始终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觉得他一定是在做梦,不然皇帝怎么会出现的这么巧?
皇帝闻云幛也在想着,怎么就这么巧,被他遇到了这一切?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只是闻云幛有点拿不准,皇叔让他看到这些“巧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不过不等闻云幛往黑深残的方向脑补,侍卫就提溜着鸟人和他手上的药一起来回禀了。
“属下发现这人进入后院后鬼鬼祟祟,是有目的在寻找世子的卧房。在找到人后,他就试图把这不知道是什么的粉末,倒进世子的嘴里。”
就是往嘴里生灌的那种。
毕竟闻嘉泽在外人眼里是个还在昏迷的人,与其把药倒入碗里留下证据,不如想办法生灌。哪怕一些残渣流到衣领上也不用担心,风一吹,很快就干了,别人想不到也无法去检测衣领上有什么。等给世子换了衣服,就真的什么痕迹都留不下了。
本来还尽在掌握的河王,腾的一下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眼神中的惊恐与怒火是做不了假的,他问侍卫:“你说什么?他们干了什么?”
“他、他们想给世子灌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直面一头龙暴起后的怒火。
这一回,河王就没办法再当安心的设套猎手了,他分分钟失去了理智,恨不能当场杀人的程度。
皇帝闻云幛赶忙派人上前去拦,打人可以,但要是杀人可就不行了。对方如果死了,死无对证,还怎么指正他背后的人,让他们付出代价?
不过,也是因为河王这个真情实感的流露,让闻云幛想起了皇叔对闻嘉泽这个孙子的重视程度。反推一下就能知道,他皇叔是绝无可能拿自己的孙子来设套冒险的,那么,眼前这个巧合就很可能真就是个巧合。虽然确实太巧了,但说不定是老天保佑呢?
“什么时候都可以报复,现在的重点是搞清楚他们为什么要害嘉泽。”皇帝很明白该用什么劝回皇叔的理智。
“对,你说的对,”河王的手都是抖的,他转而去问赵诚,“你到底要对我的嘉泽做什么?!”
河王阵阵后怕,在心里十分庆幸的想法,幸好他选择了与寒起联手,若他被自己的固执蒙蔽双眼,没有接下寒起的求和信号,那么他会干什么呢?是不是就有可能真的要去和格天诗会联手了?那岂不是方便了他们害他的孙子?甚至也许在害了很久之后他都不会知道。
他险些酿成了大祸,是他老糊涂了啊!
皇帝拍了拍皇叔瘦弱佝偻的肩膀,这个往日里看上去是那么精明不好惹的小老头,如今也不过只是个差一点就失去了唯一的孙子的可怜老人。
从没有哪一刻能如此清晰的让皇帝意识到,他的皇叔真的老了。
皇帝体谅皇叔大惊大怒,皇叔河王……其实适应能力极强,不然他也不会做到今天这个位置。河王如今在想的,就不是什么后怕了,而是,他儿子当年可真有眼光啊,早早就看到了寒起这颗会发光的金子。真不愧是他儿子!
皇帝亲自责问赵诚。
赵诚本还想抵赖,但人赃并获,他又能说什么呢?说他不知道?说他不知情?傻子都不会信啊。可,如果他真的都承认了,那以河王的态度,他还有活路吗?
闻嘲风坐在轮椅上,被推了出来,一句话就拿捏住了还想动歪心思的赵诚:“赵大人,本王劝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话。坦白不一定从宽,但抗拒一定会从严。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个巧合?”
这完全就是在诈唬对方了,他们确实是意外出现在这里的。但给出去的语气,就好像是他们已经掌握了一些信息。
一旦赵诚的交待对不上,那他们就知道赵诚在撒谎了。
赵诚连侥幸心理都不敢有了,他其实也在奇怪,为什么皇帝这么巧的出现。如今无夷王解答了他,这并不是巧合。而是他们早就有了埋伏,说不定他第一次出现在河王府的时候,就已经是皇帝的局了。
陛下,可真阴险啊。
“您不觉得您用这种方式,引我一个小小的臣子,太大动干戈了吗?君要臣死,臣不会不死。”赵诚就差指着皇帝的鼻子骂,你这一手可太低端了。
皇帝闻云幛:“???”朕做什么了啊,怎么就这种方式了?
不过,闻云幛还是配合了弟弟的话,因为闻嘲风明显是个比他聪敏的聪明人,他问是问不出来的,那不如跟着弟弟走。
赵诚只能招了。
河王则见缝插针找到机会,开始了剧本上的表演。
他在赵诚说完之后,把本来准备好的和皇帝的开诚布公,改了改,就完美演绎了出来。从他觉得自己孙子和寒江雪的冲突有问题,再到孙子一直昏睡不醒,以及突然有天格天诗会的人找上门来,让他更加觉得不对。
“他们以为能用嘉泽,抓住了我的逆鳞。但我却觉得这更像是在挑拨离间。嘉泽虽然和江雪有矛盾,但那只是小孩子间的寻常口角,他们过去可从来没有动过手。”
因为一般动手的都是“能动手,绝不哔哔”的寒二寒一世。
河王现学现卖,还趁机给自己早逝的儿子刷了一波好感:“寒武侯对边关的贡献,有目共睹,陛下,您也是知道的,我儿子当年就是为了和寒起并肩作战,为了他的国家、他爱的百姓而牺牲的。我又怎么会拖他的后腿?”
随着河王的缓缓开口,皇帝也想起了自己的堂弟,那也曾是个有机会竞争皇位的龙子。
对于闻云幛来说,这些过去的竞争者,重点从不在于与他竞争,而在于他们的努力是入过先帝的眼的,是得到先帝认可的厉害人物。
真的很可惜啊,那样精彩绝艳的人,过早的离开了这个人世。
“堂弟他……唉……”
河王心想着,好的,我儿子的追封稳了。人死之后,还能争什么呢?不过就是身后之名罢了。先帝当年给河王之子的追封其实就已经很不错了,可如果能够更进一步,河王又怎么会不乐意呢?在他看来,给他儿子追封个皇帝都是使得的。
而对于一个真正的皇帝来说,臣子的死后哀荣,其实是最好给,也最划算的。闻云幛不可能不大方,特别是在他这个感性上头的时候。
遥想当年边关吃紧,又有几个龙子没有做过吴钩之梦呢?只可惜,最后被允许上战场的只有河王之子,他还并没能活着回来。
皇帝的情绪一下子就被带动了起来。
河王接下来的话就更好说了:“一想到我儿,我就更觉得这些格天诗会的人可恨。当年若不是他们一个劲儿的鼓吹投降……”
河王这完全就是在帮寒起了。格天诗会另起炉灶,便是为了不让自己和主降派这个已经臭大街的党派有什么联系,但河王偏偏就要把他们深度绑定。这样才好更让皇帝同仇敌忾。皇帝也是有妹妹、有女儿的,他不可能不担心她们被远嫁的命运。
一提起这段,果然,闻云幛就被拱的更生气了,他也不打算再问格天诗会了。因为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决断。这些卑鄙小人,当年慷他人之慨的嫁公主,如今又为了一己私欲,想要让皇室打起来。
嗯,已经不是宗亲和勋贵内斗了。直接被闻云幛脑补拔高到了皇室内斗。
这种人还能留?
“交给地锦卫指挥使督办。”
河王府的事便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皇帝就摆驾回宫了,好好的心情都被破坏了,他需要回去休息一下,缓一缓。
“嘲风和皇叔也都累了一夜了,先休息,醒了之后我们再说。”
简单来说就是,下午皇帝要找他们一起开个小会,来直接决定格天诗会的下场。地锦卫督办的意思就是,把他们抓起来而已。根本不准备审,就已经要扬骨灰了。
之所以没有当下就开会,是皇帝独特的脑回路,他觉得都累了一晚上了,他弟这病弱的身子骨肯定是需要休息的。而皇叔这边,比起报仇,皇叔肯定更想先去看看孙子是否无恙。河王的视角也确实如此,没有什么会比他的孙子更重要。
至于寒江雪,也不需要藏着掖着了,皇帝直接对寒江雪道:“你也回去和你爹说一声,下午一起过来吧。”
虽然寒武侯没有参与到这件事里,但毕竟他才是被对付的主体。
皇帝觉得,苦主有权利要求复仇。
这个空出来的时间,也是给他们三家都好好想想,要怎么报仇,要什么赔偿。皇帝最后甚至直接就说了:“都仔细想想。”可别遗漏下什么。
皇帝回宫后就直接睡下了,他真的太累了,浑身酸痛的那种。等起来后,才看到寒家送来的甜饮子。一口喝下,一嘴的甜蜜。突然就感觉没有那么难受了。
他宣布,这以后就是他最喜欢的饮子了!
***
在皇帝走后,河王本来还想给寒江雪解释一下,别怕,我和你爹其实是一伙儿的。但考虑到自己另外一个倒霉侄子闻嘲风还在场,河王又有些不知道怎么说。
反倒是闻嘲风更大方些,直接变问:“皇叔,武侯呢?我们是来找他的。”
河王开始装傻,标准的老年人遗忘样:“啊?你说什么?老夫之前与他大吵一架,就再没有往来了啊。他现在在哪里,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闻嘲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皇叔,没有说他信了,也没有说他不信。
至于寒武侯到底去了哪里……
那自然是跑了啊。
他一开始在暗中保护世子闻嘉泽,看到有鸟人来下药,他都要气笑了。而在他出手前,皇帝的侍卫到了,寒武侯就没有着急现身。他在努力隐藏着自己,之前为了提防刺客,他就刻意熏香,隐藏了气息,又有河王的龙气环绕,这才能不被发现。他不敢动,怕一动就被汗腺暴露了什么。
一直到确定了世子真的没事,事情也以出乎意料的速度解决后,寒武侯就赶紧着跑路回家了。
他觉得皇帝下一刻肯定是要召见他这个苦主,他必须要有个不在场证明,他的妻弟王将军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选择。
结果,在寒武侯回府之后,他却没有等来皇帝的旨意,而是先等到了他的儿子。
寒江雪是被闻嘲风送回来的,闻嘲风这回并没有下马车,因为他真的太累了,一晚上不睡,对于这个时候的闻嘲风来说还是有些勉强了。后期他几乎都在靠自己的意志强撑,又不想在寒江雪面前表现出来。
“我们下午见。”闻嘲风这样道。
“下午见~”寒江雪倒是精神抖擞,步履如飞。
寒起在听到消息来大门口接儿子后,看到这一幕那个气啊。但他还是一直压着火,等恭恭敬敬送走了无夷王,这才一撸袖子,数落起了儿子。你个不孝子!不知道山下多危险吗?谁让你就这么跑下来了?无夷王就可信啦?你知道无夷王是个什么性格,你就敢跟着他跑?
真是不收拾都不行了!
寒江雪从头到尾都乖乖听训,没有半句反驳,他身后只有原型是鹦鹉的仆从六丑,听他爹数落他数落了全程。从他这么危险还敢跑下山简直是在上赶着给刺客送菜,到他这么不管不顾有多不负责任,最后的,你这么做是爽了,但你有考虑过家人的担心吗?
“我要怎么和你奶、你娘、你哥、你姐交待?啊?你说啊!”等寒起骂完了,骂爽了,他才觉得,不对啊,这不像是他儿子。他儿子那永远是你说一句,他有十句在等着你。如今怎么会这么乖乖听话,任由被骂?
不对,这里面肯定有事!
这里面当然有事啊。
寒江雪微微一笑:“爹,您说的太对了,这么自私自利、不考虑家人的人,你说吧,该怎么罚?”
寒起:“???”你很不对劲儿。
“您怎么不说话了?说完啦?那就轮到我啦?”寒江雪拍拍手,给了身边的鹦鹉六丑一个眼神,对方立刻心领神会。虽然挺害怕武侯的,但考他还是选择了宁可得罪武侯,不得罪自家少爷。把老爷刚刚的话,一字不差的又复述了一边。
只不过这一回的主语从少爷变成了侯爷。
您知道您这么做有多危险吗?不管不顾自己去当诱饵。您自己是爽了,但您有考虑到过家人的感受吗?他们该多担心啊?若真的出了意外,您让少爷怎么和老夫人、夫人、大少爷、二小姐交待?
寒起:这话可真是太耳熟了。
“你、你都知道了啊?”寒起还以为他儿子什么都不会知道的呢,但看寒江雪的样子,就差不多是知道了他的计划了。
“您没在河王府看见我?”寒江雪也没打算隐瞒,直接便承认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呜呜,本来还站直了在训儿子的寒起,立刻就有些心虚,来了个两级反转。他那个大个个子,就那么小心的站在那里,心想着,唉,谁让他理亏呢?算了,算了,父子有来有往,就当扯平了吧。
“不会吧,不会吧,您不会以为这就能扯平吧?”寒江雪学着闻嘲风懒洋洋的样子,半靠在家里的椅子上,那是他觉得最接近阴阳怪气的样子,“您说我的时候,您想着会放过我了吗?让我猜猜,您打算做什么,罚跑圈?”
“爹可以啊。”寒武侯不觉得跑步是惩罚。
“罚写认错书?”
“也行吧。”寒起虽然不耐烦写字,但,也觉得这事很合理,做错事了嘛,确实该罚。写这玩意,他可太熟练了。过去不是给娘子写,就是看儿子给他写,经验丰富,问题不大。
“向娘如实汇报!”
“???”寒起在意识到寒江雪是认真的后,终于破防:“寒江雪,老子可是你亲爹!”
寒江雪根本不怕他爹诈唬,立刻表示:“对啊,我是您的亲儿子啊。”不是大孝子,都干不出这种找亲娘告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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