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人们立刻站起来,对吴胜泰抱以微笑。至于这个笑容是真诚还是嘲讽,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大家站在那里,目光或多或少都在往吴婉月那里瞟,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好像在等待什么。吴婉月知道,他们都在观察自己会怎么做。爹爹更是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来为他赢来面子。可是,已经打定主意的她,决心抛弃原来的想法,用另一种方式表明自己的立场。
“爹爹,您别站着了,快坐下吧。”
“啊?哦,好好······”
吴胜泰以为女儿会亲自过来把自己迎进席中,结果发现她站在那里无动于衷,眼神不免露出失望的光芒。连洪和林月淑当然不会忽视这个细节,略微惊了一下,但没有表露出来,依然保持着微笑。看到客人落座,做了个手势,也都纷纷落座。
“吴兄,是不是碰到什么事情了,怎么来得这么晚啊?”
“没有,没有,稍微耽搁了一会儿,不要见怪。”
“怎么可能见怪呢?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要是再晚一会儿,我都打算派孙副官带人去找你了。”
“天啸兄客气了,兰汇是你们家的故乡,安全怎么会有问题呢?我那边也是,不管外面怎么乱,自己家这里绝对不能有事,不然谁还把你当回事啊?”
“您这话说得对,家里一旦有事,肯定会有乱子。”连合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此所谓‘内忧外患’,内忧比起外患,危害性要更大。”
“看来你的儿女,书都读得不少啊。讲起典故来一套一套的,把我都给听蒙了。”
吴胜泰咯咯地笑了起来,端起面前的杯子,以为里面是酒,喝进去之后眉头一皱,发现味道不对,但还是硬咽下去,抿紧了嘴唇。
“吴兄对女儿的教育也很重视啊,我们家有祖训,要好好读书,报效朝廷。从我曾祖父起,三代都是文官。我算是离经叛道的,年轻的时候练了武,成了武状元。但后来闲下来,还是得读书。”
“你们家也是吃朝廷饭的,什么都不愁,住着大宅院,有心思吟诗作画。我们家就没那个命了,天天面朝黄土,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吃了上顿没下顿,过了今天没明天。好不容易混了个官职,结果那帮小弟兄还不听招呼,唉······”
这一席话,如果听的人不知道吴胜泰的过往,没准真能被骗到。可是连洪不会上这个当,他清楚地知道,这个人绝不是什么老实巴交的农民,商人,而是杀人如麻的土匪。土匪吃了上顿,被抢被杀的人就没机会吃下顿了。土匪过了今天,老实人就没有明天了。连合平更是咬着牙,好奇这么一个家伙是怎么腆着脸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的。那些无辜的冤魂,又该到哪里诉说自己的不幸呢?
“爹爹,到这里来,就别再说家里事了。这里的菜味道不错,赶紧尝尝吧。”
吴婉月主动转移话题,站起来给吴胜泰夹了一筷子菜。由于这里都是熟人,所以比起上午要自由随性得多,礼仪上也不是那么讲究。得到女儿的暗示,他也就不再提及那些事情,安静地品尝起菜肴来。虽然都是同一批师傅做的,味道差不多,但由于是亲生女儿夹来的,所以感觉别有一番风味。
“哎,天啸,丫鬟们都到哪里去了?”林月淑此时才觉察出雅间里有不对劲的地方,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感觉浑身难受,扭头问连洪,“让孙副官叫她们进来吧。”
“月淑,自己动动手,有什么不行的呢?多一个外人,就有被偷听的风险,你说对不对?”
“可是······”
“好了,让臻臻帮你做点事,也未尝不可。”连洪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臻臻······”
“行,父亲,我明白了。”
她点点头,离开自己的作为,学着碧轩婆婆的样子伺候林月淑,把雅间里的人都给看呆了。尤其是连合平,惊得连嘴都合不上了。自己从小看着妹妹长大,从没见过她这么孝顺,温柔,和平日里那个脾气火爆,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大小姐简直判若两人。莫非父亲对她说了什么,让她改了性子?可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大变样呢?未解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久久萦绕在连合平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看来女儿都和当娘的亲近,月儿小时候,也是整天缠着她娘,对我这里都爱答不理的。如果她哥欺负她,肯定是找她娘告状,而不是找我。现在想起来,我亏欠月儿的也不少啊。”
“爹爹,我倒是想跟您说,您也得在我身边啊。每次见到您,都说事情多,脱不开身,直到我娘去世,都是一样的说辞!”
最后几个字,吴婉月的语气骤然变得凌厉起来,让在座的人们有些没反应过来。然而,吴胜泰却知道,女儿是在责备自己。他通过眼神示意女儿不要当着连家人的面说这件事,以免让人看了笑话。但吴婉月却并不打算偃旗息鼓,而是放下筷子,正色道:
“既然大家都不是外人,有些事情不吐不快。当年我母亲病重,爹爹和哥哥都不在,没人医治她,导致最后不治。结果料理后事的时候,您竟然要求一切从简,搞得十分寒酸。如果她还活着,一定会亲自过来看我的,而不是像现在,连个念想都没有!”
“月儿,这件事回去再说,不要在这里煞风景。难道你想当着你爹爹和公公婆婆,大吵一架吗?”
“如果吵架能让我娘活过来,我宁可吵上三天三夜!可惜她再也回不来了,连张相片都没留下!在家里,谁体谅过她?谁又体谅过我呢?”
众人面面相觑,都纳闷她为什么突然情绪波动成这样,当着大家的面聊起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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