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球赛最终以御医到场替朱绛诊治告终。所有场上赛马的人包括姬怀清,众口一词,是姬怀清公子击球之时不慎误抽到了朱五公子的脚踝,导致他受伤落马。
怀清公子虽然只是误伤,却仍然十分愧疚,专门派了管家登定国公府,送了厚而贵重的礼物探病,请求不要责怪公子的意外误伤。
定国公受宠若惊,连忙再三表态是自家孙子不小心,怀清公子实在是仁善宽恕,感恩涕零云云。
“我要知道姬怀清这心眼比针尖还小,我才不上场好吗!祖父大发雷霆,要我哪怕养伤也要天天抄经!说是要杀杀我这浮躁的性子!”朱绛哭丧着脸在躺在床上,他被姬怀清一杖子敲下马,回家后又被祖父、父亲责骂了一顿,如今没精打采的,肠子都悔青了。
云祯哭笑不得,仔细看了看他脚踝:“御医怎么说?对以后行走会有影响吗?”
“还好,说应该只是骨裂,好生养着,百日后应该无碍行走,就是得好好养着,不许太过用腿,嗷嗷嗷!天天这么抄经下去三个月,不如让我死了算了!”朱绛鬼哭狼嚎,抱着云祯嗷嗷的哭。
云祯知道这对好动好玩的朱绛,这确实是为难了,更何况这次多半还是因自己太过招摇,杀了姬怀清几次威风,姬怀清不敢动他,却可以动一动平时总跟在自己身边的朱绛。
云祯拍了拍朱绛的肩膀:“我到时候让人送些好玩的过来给你玩。”朱绛将脸往云祯衣服上蹭:“我都烦死了……你有空来陪我啊!你来了祖父肯定就不让我抄经了!好兄弟,好吉祥儿,一定要救我!你就是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云祯哭笑不得:“什么菩萨!我是男的!好吧,我有空就来陪你……”他忽然住了嘴,因为他看到一个穿白的女子掀了帘子手里端着个托盘正要进来,看到有外男在还微微惊慌地叫了声,脸立刻涨得通红,慌不迭地退了出去。
这才是真女菩萨呢!云祯木着脸将朱绛推开,朱绛抬头正看到那白衣女子退出去的身影,笑道:“是我母亲那边的远房表妹,这几日母亲让她来照顾我,小门小户人家,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见到你大概就慌脚鸡了。”
云祯没说话,忽然觉得有些索然,到底忍不住,冷笑了声:“国公府这么大的府邸,仆佣成群,倒让表小姐来做丫头的活,可真是开了眼了。”
朱绛脸一怔,转过头道:“母亲大概想着丫头们不够尽心——你是在替我表妹抱不平吗?”
她也配?云祯想到当初那忽然冒出来的长子的年龄,那跪着哀求的刘家表妹,冷笑了声,算了算那孩子的年龄,该不会就是现在这个时间就已经……
云祯不再纠缠,只是将自己拿来的东西放在桌前:“府里还有些事,你好好养伤,我先回了。”
他掀了帘子出去,看到那“莹妹”还在外头等着,后边跟着朱绛房里伺候的大丫头叫碧玺、青玉的,都是认得云祯的,齐声给云祯行礼道:“见过侯爷!”
刘莹也连忙屈膝行礼。
云祯看了她一眼,压下心底的厌恶,一句话没说,大步走了出去,身上一股柚木冷香凛冽扫过。
刘莹微微抬头带了丝愣怔,青玉掀开帘子,看她发呆笑道:“表小姐?”
刘莹道:“刚才那是——昭信侯?就是和表哥是好友的那个?”
青玉笑道:“正是,昭信侯从前小时候经常来我们府上的,后来守孝了好些年没来,今日我猛一看到,也差点没敢认。”
刘莹怔道:“这般贵气……不是说长公主是匪徒出身吗?”看那衣上坠玉镶珠,衣料光泽流转,用香清冽不俗,少年华贵气质正如珠玉琅琅,直教人在一侧自惭形秽。
碧玺眼里掠过了一丝不屑:“表小姐,这里可是国公府,那位可是朝廷御封的昭信侯,正儿八经钦封的长公主的嫡子,可以叫陛下一声舅舅的,若不是我们公子自幼和侯爷交好,昭信侯到咱们府上,国公爷都该出来待客,哪里轮到咱们上前说话呢——高祖不也是个编草鞋的?英雄不论出处,那些乡村野话流言俗语,还是不要带出来给公子招祸的好。”
刘莹满脸通红:“是姨母说……”她忽然又意识到不能这么说,连忙道:“我知道了,多谢姐姐教我,下次不敢了。”
刘莹捧了托盘进去,朱绛还躺在床上发呆,看到刘莹端着药进来,有些不是滋味道:“放着吧表妹,让碧玺她们来就好。”
刘莹腼腆一笑:“姨母说了您的脚千万要好生养着。”
朱绛道:“放着吧,刚才昭信侯看到都刺了我两句,说的也是,表妹远来是客,没有这般待客的道理,迟些我和娘说说,都怪我娘考虑不周详。”
刘莹一怔:“昭信侯?”
碧玺看了她一眼,利索接过药碗端过床边,笑着对朱绛道:“怪道昭信侯刚在门口还看了眼表小姐呢,听说昭信侯一箭免灾,想来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人儿,公子日日和昭信侯一块儿,也该熏染出点侠义样来了吧?”
刘莹一听脸上涌上了一层红霞。
朱绛一怔,转头又仔细看了眼刘莹,他一向是知道自己这表妹模样很是过得去,如今一身月白色素衫,眉目含羞,霞飞双靥,更是显得楚楚动人。
所以云祯确实是见到莹表妹进来才走了,难道是祯哥儿看到莹表妹楚楚可怜,所以替她抱不平了?朱绛这下心里老大不舒服起来,只觉得祯哥儿不厚道,为了个外人,他们可是这许多年兄弟。
朱绛从碧玺手里接过药碗,一口气喝完,道:“青玉一会儿你去和太太说了,就说我的话,表妹如今也大了,又是客居,身上还有孝,我这里每日族里兄弟、表兄弟等外男进来也多,时时撞到也不好,昭信侯还说了要经常过来看我的,如今我脚伤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不必劳烦表妹过来照顾了。”
青玉连忙蹲了蹲身子应道:“是。”
刘莹听到这话脸上却又变白了,但她一贯怯懦,又是小门小户出来,一时竟也不知说什么,只得羞着脸忍着耻回去了。
碧玺看她走了,这才笑起来:“公子这才像个大家公子的样子了,我就说了,要说伺候公子,我和青玉从小伺候你,如今怎的倒不如人了?”
青玉叹了口气:“罢啦,公子也一日大过一日了,你这张嘴也该改改了,太太的意思其实明白得很,无非是想亲上加亲罢了。”
碧玺笑了:“虽说咱们家公子不承爵,但算是国公府的公子,如今又和昭信侯交好,这婚事难道竟不能议个名门闺秀?表小姐这门第,国公府怎可能会聘做正头娘子?也只好做侧室罢了,但若是打着做小的意思,正头娘子还没过来,先纳了自家表妹做妾,这事儿宣扬出去,哪家高门闺秀肯嫁过来?”
青玉看了眼朱绛,其实知道这时候不当说,但又怕自家公子傻乎乎的,被那脑袋不灵光的亲娘给摆布了,她伺候少爷多年,是个实心的,岂不担心少爷真的娶了这么个完全对少爷没有帮助的岳家?想了下又叹了口气:“我看太太是担心高门闺秀不好辖制吧,毕竟我们太太脾气软……”
碧玺看了眼仿佛一直发呆的朱绛,呵呵笑了声:“姐姐您是想的简单了,我倒觉得,咱们太太心里清楚着呢,未必是为了我们少爷,太太对我们少爷学业管那么紧,平日里我们但凡戴个花穿个红,就被太太狠刮几眼,平日里又是各种耳提面命,只怕我们勾引得爷儿不肯读书,既如此,怎的好好的忽然要派表小姐过来照顾?明明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是明知道昭信侯会来看少爷,在这儿守株待兔吧,都是当小,做侯府的侧室,一举两得,既能拉拢侯府,咱们少爷前途也有人照应……”
朱绛倏然抬起头,如梦初醒:“母亲糊涂!”
碧玺眼里掠过一丝得意地笑容:“侯爷年岁比公子还小呢,正是年少慕少艾的时候,家里又没有个长辈做主……依我看若是真的侯爷看上了表小姐,对公子倒是个绝好助力……都是做妾,侯府的妾可也算得上好前程了,不若公子中间稍微撮合撮合……”
朱绛忽然爆炸了:“整日里胡说八道嚼什么蛆!侯爷也是你们能在这儿指指点点的?下去!”
碧玺吃了一惊,面红耳赤,眼泪落下,被青玉连忙拉着陪着笑退下去了,朱绛喘着粗气,一股气在胸口横七竖八汹涌地冲撞着,愤怒地将药盏都摔到了地毯上,胸口起伏,却全然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生气。
到底是气自己母亲自作主张,又或者是气吉祥儿太单纯,没准还真能上了套,若是真和自己讨这人情,家里肯定巴不得立刻一顶小轿就把表妹送过去了,自己到时候倒是如何做人。
朱绛倒下去,连腿上的疼都忘了,越发气得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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