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阮尘的生日,他坐立不安。
看一眼时钟,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下午六点了。
牧星海跟他大概下午六点过来,越临近这个时间点,他就越是不安,因为大约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是让他讨厌的事。
可要说非常讨厌,好像也不至于,还有一丝他不想承认的期待,因为这是这些年来第一次有人这样把他放在心头,要为他庆祝生日。
阮尘住在学校的博士宿舍楼,从他搬进来起到现在已经住了快六年,至今没有毕业,还在延毕,已经吊在生死边缘。
这些年他一边读博,一边做些兼职工作,勉强混日子。
牧星海本来提出要在餐厅订座位,但他不想和牧星海一起出去吃饭,直接拒绝了。一个男人为另一个男人隆重庆祝生日,总觉得太古怪了。最关键是,万一被人当成是同性恋情侣怎么办?
最近牧星海很肆无忌惮,经常约他出去,就算在有人的地方,也不掩饰地对他举止亲密,不停地骚扰他。他说了好几回,但牧星海就像有健忘症,这次答应,下次还犯。
实在让人困扰。
他一想到牧星海就觉得无比焦躁,心情和心跳跟着一起混乱。
一忽儿想,希望牧星海临时有事来不了;一忽儿又想,牧星海说给他买了蛋糕,拍了照片发给他了,看上去很好吃。
矛盾思维持续到五点四十五分。
门外响起脚步声,阮尘耳朵尖一动,立即分辨出是牧星海来了。
真是怪了,他怎么就听出来了?
但他没有起身,牧星海敲了两次门,还给他打电话催促他,他挂了电话,才慢吞吞地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阮尘低着头,有些不安地撒谎说:“刚才不小心睡着了。”
即使没抬头,也能感觉出牧星海温柔炽热、饱含爱意的视线,牧星海包容地说:“没关系。”
牧星海手上提着一个大蛋糕,怕不小心磕碰坏了,一路上他都用双手捧着盒子保持平衡,小心翼翼。
阮尘注意到这个细节,被珍视的感觉让他耳朵发烫,但是也让心情更加烦躁了。
阮尘做好了三菜一汤,家常菜色,牧星海把蛋糕放在桌上,拆开,插上蜡烛,为他庆祝生日。
太多年没人为他这么做了,突然有人这样干,阮尘觉得莫名地羞耻,飞快地许了愿,吹熄蜡烛。
这是一块芝士蛋糕,上面点缀了新鲜的草莓,微冰,苦涩,然后回甜,现下不是草莓的上市的季节,上面的草莓很酸,但看在是牧星海为他特意买的,阮尘又向来是不得罪人的性格,于是说:“很好吃,谢谢。”
牧星海目光灼灼,从开门见到阮尘起,他的视线就没有降过温,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他毫不掩饰:“你喜欢就好。”
真是个花花公子。阮尘在心底嘀咕。好似多喜欢我一样。
女孩子都喜欢这样的男人吧?表现得多温柔绅士,像把喜欢的人捧在掌心,予取予求,千依百顺。
只要稍给他一句好话,牧星海就会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就像把心情的遥控器塞进他的手里,会因为他的只言片语、一颦一笑而高兴或低落。
但其实呢?一个纵横情场的浪子哪有那么单纯。
他才不相信。
他是个失败穷酸的年长男人,长得平凡普通,并不聪明,也不幽默,年近三十,这辈子从未被人热烈喜爱过。
吃完饭,阮尘主动问:“要看电影吗?”
牧星海说:“好。”
他想尽快消磨时间到足够晚,才可以开口赶牧星海走。
阮尘这才产生了一丝兴趣,看电影也是他的爱好,他想向牧星海安利他喜欢的冷门电影,于是给牧星海放希区柯克的《后窗》。
这是阮尘很喜欢的一部老电影,无论看几遍,他都会看得津津有味。
作为一个电影爱好者,他买了一部家用投影仪,关灯,拉窗帘,两人一起坐在狭窄的双人布艺沙发,就像在私人电影院一样。
很快,阮尘沉浸在剧情之中,心情激荡,目光发亮。
这时,牧星海时不时地问他一句没看懂的剧情,阮尘就头头是道地跟他解答,他很喜欢牧星海跟他的相处方式,既有礼貌,也不冷场。
牧星海既觉得他可爱,又有点无语,哪有生日跟恋人一起看凶杀电影的啊?
牧星海算是他的校友学弟,其他院的,但在他们学校是个小有名气的民间帅哥。他长得英俊,有次照片被人发在网上都有上千转发,社交平台几万粉丝,每日生活都光鲜亮丽,是个24k纯金高富帅,而且作为社交达人,相当会为人处世,连他这样的社恐患者都能应付得当。
他看得入迷,牧星海拿了桌上的蜜桔剥开,喂给他吃。
带着温度,时间恰当地放在他手心。
阮尘迷迷糊糊地都吃了。
放完整部电影,阮尘兴奋地问:“是不是很好看。”
牧星海目光忍不住地停留在他的嘴唇,迎合地说:“是,是很好看,不过有个地方我没看懂……”
阮尘眼眸一亮,滔滔不觉地给他讲解起这部电影的画面如何如何精妙,拍摄手法如何如何巧思,内容如何如何有深度。
牧星海凝望他,心不在焉地适当回应,他对电影其实不感兴趣,但对阮尘充满兴趣,尤其喜欢看到他沉迷在喜爱的事物时的模样,太可爱,所以还是耐心听完。
终于讲完了,然后阮尘说:“那我们再看一部吧!”
牧星海心里一个咯噔,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阮尘迟钝地说:“怎么了吗?你看累了吗?是有点烧脑……”
牧星海靠近过去:“已经九点了,阮师兄。”
阮尘心里懂,但他还是装傻充愣,说:“哦,你要回去了吗?”
牧星海装不下去了,一副想拥抱住他,又强行按捺自己的焦躁神情,困扰地望着他,坦白道:“其实我没怎么看进去,对不起,阮师兄,我今天可以留下来睡吗?我们好几天没见面了,我很想你。”
他说:“我想和你做。”
压抑着,含蓄而急切。
阮尘瞬间面红耳赤,他是个极其内敛保守的男人,不能理解牧星海为什么总是主动要求。
而且是和男人,就不觉得难以启齿吗?
阮尘支支吾吾地说:“我、我……”
他很想拒绝,牧星海向他贴近过去,他一转头,看到牧星海英俊年轻的脸庞在他的视野里放大、接近,明眸中似有熠熠柔光,他的眸色是比旁人更浓的深棕黑色,如幽深静谧的水潭,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他顿时就如被蛊惑了一般。
他向来优柔寡断,在被人请求需要时尤甚,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想要躲开,牧星海已握住他的手,交缠手指,揉捏指尖。
见他没反抗,再覆身,轻轻碰了下鼻尖,侧头,找好角度,温柔地亲下去。
阮尘脑子一懵,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节奏完全被牧星海带走。
等回过神。
牧星海粗糙湿热的手掌已贴在他的脚踝,轻扣握住,拇指抚摩他的外踝骨。
他脑海里朦胧想起一句在网上看到的话,大致是:情动就像躺在挠人发痒的青草地上,蜗牛湿润地爬上你的指尖。
牧星海搂着他,笑了声,低头亲了下他的颈侧,暖息拂过,他的话让人痒丝丝的:“师兄,你洗澡了。”
阮尘脸红,由不住地脸红心跳,喁喁说:“生日当然要洗澡啊。”
而且他明明不是牧星海的师兄。
牧星海的手悄无声息地往上攀。
脚踝,小腿,膝盖。
三,二,一。
像轻叩暧昧门扉,轻柔推开,滑落下去,一落至底。
不是第一次了。
每次都是这样,无法拒绝。
牧星海自己也很困扰,这是牧星海生平第一次喜欢上一个男人,具体也说不出阮尘哪里好,可就是满脑子不停地想着他。
明明是阮尘先喜欢他的。
-
大概是五个月前,他们才开始联系紧密起来。
认识倒是认识挺久了,牧星海以前也见过阮尘几面,可是阮尘非常沉默,两个人关系泛泛,仅仅知道阮尘是他女朋友的师兄,在读博士后,延毕几回,兼职当讲师。
也有个联系方式,静静躺在彼此通讯录列表名单。
还是阮尘主动问他讨要的,但是是哪次聚会他已经记不清了。
牧星海交友广泛,各种性向的都有,其中有个叫做林暮,是个透明柜的gay,有天突然来问他:“你好像和阮老师关系挺好的,是不是?”
牧星海问:“怎么了吗?”
朋友说:“帮忙牵个线呗,我喜欢他。”
什么?阮尘是男同性恋吗?
牧星海心下有几分惊奇,并问出声。
林暮说:“……他单身到这个年纪,而且身边都没有过女人,别人给他介绍女朋友,他都不接受,而且我有感觉,我能分辨同类,我觉得他八成是个深柜。”
牧星海当时甚至对阮尘没什么印象,想了想,略为难地说:“我觉得我和他不太熟啊……”
林暮说:“我以为你们挺熟的,他不是在给你上的课代课吗?我好几次看到你们站在一起说话。”
“阮尘很少与人主动说话。”
嗯?牧星海先前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获得这份荣幸。
他竟然有点来了兴趣。
林暮挠挠头,红着脸,一副深陷情网的模样,说:“真的,你已经算是跟他比较熟了。我找不到别人了。”
“我想和他说话,他都不理我。”
牧星海笑了笑,好奇地问:“你喜欢他什么啊?”
在他印象里,阮尘毫不起眼,同学聚会时,像一道影子,藏在角落里。
林暮痴迷地说:“你别笑话我,你仔细看的话,不觉得阮师兄长得很好吗?干净,清爽,我特别喜欢他那种文艺的气质……唉,我一直喜欢文青那个调调。”
是吗?
牧星海想,回忆不起来阮尘的样子,一片模糊。
林暮说:“帮我下吧。”
牧星海喝一口酒,未作多想,爽快答应下来:“好。”
举手之劳而已。
过了两天,又到了阮尘代的非专业课,他略微在意地观察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效应,多看了几眼之后,他发现阮尘是长得不错,五官端正,鼻梁挺直,皮肤净白,一双下垂眼,有点厌世冷漠又温柔无害的味道。
他觉得自己也没打量得太过明显,但阮尘还是极为敏感地察觉到了,显而易见地不自在起来,红了耳朵。
牧星海心尖一跳,也莫名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脸也有点热。脸红这事难道会传染吗?
他不小心把女孩子看脸红是常有的事,男人还是第一回。
被男人注视就会脸红吗?
……还真是同性恋啊。牧星海想。
不过——
是随便被哪个男人盯着就会脸红吗?他又想。
作者有话要说:《低烧》这个书名意思是,这场恋爱对两个主人公来说都是略微病态的恋爱,这份爱对他们来说明知错误却心甘情愿无法治愈、经久绵延的低烧。
灵感来自某社会事件……
几乎全员渣,贵圈乱,这次想写个慌张无措的爱情故事。
非v文,写着调剂下心情,训教手感,可能写个三四万、四五万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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