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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前阵子“平民英雄”的事上了电视,程天生在c市小火了一把,小护士们都认识他,对他送过来一个晕倒的女生也没有怀疑。
一个小护士随口问了一句:“这小姑娘干什么工作的?居然能把自己饿成这样,瞧她的黑眼圈,都快比眼睛大了,这是三天三夜没睡吗?”
程天生正要说“好像是个学生”,护士长走过来感叹道:“这小姑娘年纪轻轻肯干这一行,真是不容易。”
程天生摸了摸鼻子,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这小姑娘干什么的?她不是学生吗?”
“看你整天跟小姑娘们打交道,以为你多细心呢,”护士长白他一眼,“说出来你可别害怕,学生是学生,可她的专业也不一般,这小姑娘以后是要当入殓师的!”
她话音刚落,窗户就被一阵突然刮来的阴风猛地一下给吹合上了,发出“梆”地一声巨响,护士长自己都被吓得一哆嗦。
程天生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很快就夸张地扬起眉,嘴都吃惊得张开来,活像能吞下个整鸡蛋。
他消化了老半天才费劲地问了一句:“入殓师到底是干什么的?算是法医吗?也是你们医护人员的队伍里的?”
“那当然不是了,两码事儿,”护士长忙着看病历,没工夫再跟他瞎扯了,随口打发他,“做好事不留名可不是你的风格,赶紧去人小姑娘跟前开屏去吧。”
从护士站出来,程天生没着急去病房里见薄樰,一拐弯找了个空旷的地方点燃了一支烟。
他刚才刻意挤出来的意外神色现在已经全都被收敛起来,眉头紧紧皱着,神情十分严肃,像是在做什么重大决定。
病房里的薄樰已经醒来有一会儿了,她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看了一会儿,突然听到门口一声浮夸的“哎呀”。
程天生大概是个天生的妖孽,长得好看也就算了,竟然连撒娇都比女人更拿手。
薄樰没见识过这样的男人,当即有些扛不住,她头痛地说:“你能消停会儿吗恩人?”
消停是不可能消停的,不过程天生贴心地送了一副降噪耳机给她,接着就开始和不停进来量血压、测血糖以及换药的小护士们唠嗑。
据薄樰粗略估计,也差不多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了。
她心里莫名不爽,一股邪火上来,想发又觉得自己师出无名,好不容易等小护士们都走了,她一把拽下耳机,愤愤地说:“轻浮!”
程天生半真半假地回了一句:“四只眼睛都识人不清,我看你是和死人打多了交道,都忘了该怎么看活人了。”
薄樰心里“咯噔”一声。
其实赵志平坚持要辞职,又不停劝说她换专业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被各类人戴有色眼镜看、被嘲讽、被误解的准备。
但事到临头,她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了吧?那还不赶紧离我远点!”
程天生没有像她说的那样离开,感觉到她明显的失落情绪,就伸出手,像哄孩子似的在她脑袋上揉了揉,一句话都没有说。
薄樰一直没想起来以前究竟在哪儿见过程天生,对他这样毫无征兆地献殷勤的目的非常好奇,就准备再去一趟他的火锅店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新发现。
“天生薄学”还真是不管什么时候生意都这么火爆,薄樰到的时候明明已经不是饭点了,还是很多人在外面排队等号,不过也不知道是什么缘分,她来的时候竟然刚好碰见了程天生。
他二话不说就带着她进了一个小包厢里,还义正言辞地说:“我可没因为你是熟人就让你插队,这本来是我们员工自己吃饭的地方。”
他表情这么认真,薄樰差点就信了。
服务生很快就来上锅底了,程天生自己是无辣不欢的,但这次竟然破天荒地让他们上了个鸳鸯锅,服务生还笑着打趣了一句:“生哥,今天的太阳是打西边儿出来的吗?”
其实薄樰也爱吃辣,就顺嘴说了一句:“我喜欢吃麻辣锅底。”
但程天生却皱着眉说了一句:“上次你摔那一下是膝盖先着的地,擦伤那么大一块,现在天气又热,伤口稍微不注意就可能会发炎,要戒辛辣。”
“噢……生哥可真贴心啊!”服务生挤眉弄眼地笑起来,被程天生瞪了一眼才老实地退出去。
薄樰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都红了。
程天生还在兴致勃勃地做解说:“听说这是最近挺火的一个青年艺术家最爱吃的配方,辣椒末、一点儿芝麻、醋、一点儿胡椒、一点儿味精再加点儿盐,要是再加上点儿煮开的辣牛油火锅底料,那可真叫一完美啊!连吃都这么会吃,怪不得那么多小姑娘喜欢他——不过你现在只能吃清汤的,看着我吃过过眼瘾吧!”
薄樰听着他的絮叨,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但是很快就被隔壁桌的聊天内容吸引了。
“老三家那姑娘可真想不开!”一个大叔喝了口酒,感慨道。
“搁你你能想开吗?”另一个大叔继续说,“就老三两口子那德行,那哪是嫁姑娘,恨不得是卖姑娘了,好不容易碰到个对她真心的,年纪轻轻又出了这种事……”
薄樰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听到他们偶尔说起的小名才确定“老三家那姑娘”就是她刚做完遗容修复的那个年轻死者。
隔壁那桌坐的应该是死者娘家的熟人。程天生还要说话,薄樰赶紧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两个人一起竖起耳朵听,慢慢听出点门道来。
死者潘莉是被现在的父母收养的孩子,平时养父母对她诸多苛刻,自从参加工作就要求她全部工资都上交。
大概是为了凑她弟弟的婚房首付,和丈夫结婚的时候,因为丈夫家庭条件不好,潘莉遭到了父母坚决反对,直到丈夫卖掉了他父母留给他唯一的一套小公寓,凑齐了二十万彩礼钱才松口。
薄樰没想到潘莉的原生家庭是这样的,她回想起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心里闷闷的,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吃火锅的时候一直兴致不高。
程天生并不知道薄樰和刚才听到的事中女主角有什么关系,只当个与己无关的社会新闻听了。吃完饭之后,因为店里还有事,他就没坚持送薄樰回去。
薄樰家外头那条小巷子没有路灯,从前薄樰因为经常跟死人打交道,胆子一向大,可是最近接二连三的怪事让她精神衰弱,往里走的时候本能地有点瑟缩。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回想起吃饭的时候听到的那些话,克制不住地一直想起潘莉的脸,再加上这昏暗的环境,薄樰心里突突的,一股莫名恐惧的情绪逐渐占了上风。
“没事的,没事的……”她安慰着自己,“别想太多了……”
就像刻意打她的脸似的,下一秒,一个黑影从巷子里窜出来,猛地拽住了她的胳膊。
“啊!”薄樰惊呼出声。
下一秒,程天生就好像从天而降,三两下就把人给撂倒。
薄樰还在原地尖叫,程天生回头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一脚踩在那男人背上。
那男人不停挣扎,嘴里还在含含糊糊地喊着什么。程天生脚下一个用力,有些好笑地开口问:“人小姑娘叫你也叫,号丧呢?”
这男人号丧直号到了派出所,程天生嘴角一直带着个有点玩味的笑,走到薄樰身边推了推她,问:“发什么愣呢?”
薄樰像只受了惊的兔子,被他轻轻一碰就浑身一哆嗦,惊慌失措地抬头看着他。程天生受不了这眼神:“你多大了?怎么遇着点事儿就只知道叫?你能把坏人叫走?”
薄樰反手巴拉住程天生的胳膊,有些害怕地仰着头问:“你说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程天生挑起眉头反问她:“你见过吗?”
谁知道她居然一本正经地点头,声音都开始发抖:“我见过……不止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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