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顾兔一大早起来并不怎么想理人,无奈他给得实在是太多了。
指的是好感度。
一直杵在门口也不是个事,顾兔干脆长腿一迈出了宿舍门,直接切入主题:“你找我?”
她摘了口罩后的长相是很有攻击性的类型,斜飞眼尾的那刻,眼下天生的两滴泪痣在光线的流转下更清艳得引人瞩目。
哪怕两人身高相近,顾兔的气势也远压过他。仅走了一步,就像是要向前正式宣告入侵他的人生,轻易夺走了他周围的空气。
夜下意识被逼退了一步。感应抵到后腰上那片横向的冷硬,才让他意识到自己退到了走廊外的栏杆表面。
背后的倚靠传递给了这位性子温和的少年一丝力量,很快,他便抬手把装了一盒饭的塑料袋提到了两人之间。
“我听昆先生他们说,多亏了顾兔小姐及时帮我止了血,我的伤口才能好得那么快。所以等伤势好了以后我就想着来跟顾兔小姐说声谢谢,只是没想到顾兔小姐那么久都没出过门,我还稍微有点担心呢。”
“现在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夜柔声说着,将袋子往她的方向又推近了几分。
“顾兔小姐饿了吗?我想着你那么久不出门或许会想吃些东西,这是从餐厅买来的。”
顾兔只得默默接过了这份善意的分量,她手指蹭过袋口他的指尖,触碰到的温度像外边的光一样暖融融,比她的温热。
“……你难道一直在外面等我出来?”
没想到她居然看出来了这点,夜的面上一闪而逝了被戳穿的意外,随即便见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嗯……从昨天一直到现在,来过好几趟了。”
“期间等待的时候洛雷先生跟哈驰先生也有来过,但我觉得以顾兔小姐的性格要是被吵醒的话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这么说以后,他们两个就立马扭头离开了。”
敢情她能睡得这么香还有着家伙的功劳?顾兔心中对他的印象也暗自拔高了一个档次。
“要是我今天还不出来呢?”
“那样外卖会凉掉,我只好先把这份吃掉,再去买份热的过来。”
“……”
答非所问,可是这种特别常人脑回路思考出来的回答却有几分出奇的可爱。顾兔复又抬起眼帘瞥了他一眼,褐发少年睁着那双明亮又纯澈的金眸安静回望,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说出了什么奇怪的话。
就像是初初涉世的新生幼崽,天真纯洁,对这个世界全然抱有着温暖的善意。
可是走过了太多鲜血与荆棘组成的路,顾兔却不大适应去应付这种对自己释放好意的小奶狗。
呼出了一口气,顾兔手指头勾着盒饭的塑料袋,背过他转身朝廊外走去。
“行,你现在也见过我、谢过我了,那么再见。”
夜立刻像只小狗般在身后尾追,“等等,顾兔小姐!我还有事想要问你啦!”
犬类果然是钟爱绊脚的生物,但背后传来的挽留没有丝毫阻碍到顾兔的步伐,她一路走向了楼下的餐厅。
这艘伊凡科尔浮游航母舰体积相当庞大,在这座神之塔内类似这种设施其实算是种特殊的居住区域,能够往返于内外塔与中间区域,不受规则的限制。
除了各种各样的测试场、培训室、供监考官和参与测试的甄选人员们临时休息的宿舍,当然还有提供一日三餐的餐厅。这里饮料跟食物等商品都是需要积分来支付的,半公开式厨房里掌勺的是长相奇怪的多眼族,拥有多个手臂的他们做起食物来非常有效率。
不过顾兔已经事先有外带,拿去餐厅供应的微波炉里叮热了一遍,便带到餐桌就位品尝。
这时间点餐厅里的人竟然很少,空荡而宽阔的长方餐桌不见其他人影,透过背后成排巨大的玻璃窗,能欣赏到窗外安静地波涌起伏的云海。
腾到餐盘里的饭肴飘出了属于糖醋肉酸甜的香气,腌制好的肉块被恰到好处的火候给炸得金黄酥脆,混着一层浓稠欲滴的蜜汁浇裹在粒粒饱满的白米饭上,撒了芝麻,翠红紫绿的看上去色香诱人。
夜寻到机会坐在了她的餐桌对面,并且机灵地又递了杯水给她。能追到这里,顾兔也算是佩服了他那股契而不舍的执拗。
“你跟过来干嘛。”
手持餐匙的顾兔一副冷脸,换做被她吊打过的那些倒霉孩子肯定见了就跑,可对面的夜却依然没被轻易吓退。或许,他内心中的某些坚持,要比任何东西、甚至是死亡更重要。
“我是想来问蕾哈尔……”夜在这时不知为何踌躇了会,然后换了种说法重新说道,“顾兔小姐你队伍里那位金发女孩的事情。”
可他不清楚顾兔本身就知道了蕾哈尔的本名,接触到这一名字,她握匙羹的指尖微微顿住,“你跟她认识?”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在之前的王冠比赛中做出保护蕾哈尔的事情也不奇怪了。
“我和蕾……和她是同个地方进塔来的。”
夜的眉间拢上了一层忧郁,明明是该开朗明媚的面容,垂眼时的一瞬却如湿沉沉的阴天。可当说到以往的事情,他又忧伤地微扬出了笑容,两种矛盾的情绪,竟能在他身上同时显露,叠加得更加有深度。
“我曾经一直待在一个没有任何人在的地底,一个人不知道过去了多长的时间。蕾哈尔……她是我在地下第一个见到的人。”
“她教我认字、写字,教我各种做人的道理,和书籍上各种词语的意义,还给我讲关于地上生活的那些人们的故事……可以说,我的一切都是她教给我的。”
“她是我在来到这里之前最重要的朋友,我紧追着她的脚步来到了塔里,可是……我看见她了,明明知道那个人就是她的,昆先生却说他去问过,她说自己叫米歇尔·莱特,不是什么蕾哈尔,也根本不认识我……”
少年痛苦的声音回荡在空气里,本来柔和的声线承受了不知名的痛苦,而变得沉重与苦涩。
顾兔或许明白这种心理。
无非是‘雏鸟情节’。
他在害怕着什么,可是这种害怕不止是担心失去,而是更害怕自己会变回那个孤单一人时期的自己。
把最后一口糖醋肉饭吃下,顾兔感觉这顿饭似乎有些不太好消化。不锈钢匙羹搁置在陶瓷餐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和她感冒稍愈、重返清澈的声音重合。
“你就算在我这里打听关于她的事情也没用,我跟她又不熟。”顾兔的声音冷彻不近人情,“她在我第一次见的时候就是这样了,那时她身边还有一个大家伙守护在身边,只不过被我不小心给打烂了。我对她的粗浅了解也就仅此而已。”
“你想要找回的是你曾经所熟悉的那个人,在这里,最熟悉她的只有你自己。与其想让我帮你确认是不是那个人,不如你自己亲口问她。”
这副近乎完全拒绝的模样能让空间凝固,可是夜却好想从中得到了启发,苦笑道:“嗯……我知道了。”
片刻后,他缓缓散去了心中的苦涩,满脸真挚地向她道谢:“谢谢你陪我说那么多,顾兔小姐。不如我给你买罐咖啡答谢你吧!”
懂得回谢礼相当机灵,不过顾兔却扯了扯嘴角:“我不喜欢喝咖啡。”
夜微微一愣:“诶,可你不是……”
果然一个个的都以为她是什么咖啡中毒患者,这种时常被误解的事情让顾兔感到了不耐:“为了得到什么,我必须付出一些代价,而这个代价就是必须喝我最讨厌的咖啡。所以根本就不是我喜欢喝好吗?”
这是像她们这样的契约者,使用能力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说到这里顾兔话音一顿,有点交浅言深的感觉。她旋即认真地观察向了餐桌对面的褐发少年,他一脸安静,似是一位世间最好的聆听者,等待她把话说完。
顾兔忽然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会变得反常。他就像是张干干净净的白纸、又像是晶莹剔透的玻璃,没有染上过任何杂质,所以被光照射时会闪耀得异常璀璨。这抹柔和又明亮的光团,编织出来的温柔陷阱,会吸引着所有人为他深陷下去。
心情莫名就烦躁起来,最直观的表现则是顾兔开始说话变得不好听:“算了,别一副跟我很熟的样子,你以为我是忘了你之前对我‘做过的事’吗?”
提及后者,夜顿时也回想起了在王冠比赛里的事情,神情怔然。
他卷翘的眼睫好像有风停过般微微一颤,然后朝着她笔直掀起、露出底下那双明亮又坦诚的眼神。
“那……我该对你负责吗?”
“……”
空气与光都在这一刻定格住不动,野蛮地照进顾兔内心隐秘的深处。
眼前这只或许根本不是什么绵软无害的小奶狗,而应该是只会主动出击的小狼狗才对。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远处传来了夜队友的声音,某位水蓝发少年带着条魁梧鳄鱼赶到了餐厅。
“夜,到处找不到你,原来你在这里——”
待到看清他对面黑发少女的面容,昆的声音悄然截住,似乎察觉到了二人之间当前微妙的氛围。他而后话锋一转,把原来欲要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你们刚才在说些什么,不如也讲来让我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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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我想对她负责。
昆:我帮你。
五年后——
昆:我收回这句话。
打起来打起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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