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哈尔近乎摔坐在偌大的王座上,只感到顾兔那根干净骨感的手指从自己头顶掠过,轻盈曼丽得不可思议。
王冠的最终所属,尘埃落定。
顾兔轻垂眸光睃了她一眼,蕾哈尔同样也仰视着自己,彻底暴露在空气中的那张脸正载满了罕异的情绪。她没想到顾兔竟然会把王冠让给自己。
“蕾哈尔?——是蕾哈尔!!”
自掀开了王座上金发少女的斗篷兜帽,所有人都看清了被那个仅凭一己之力就横扫了全场的神秘甄选人员,为此亲手加冕了王冠的队友真容。
困于休息室内的第二十五夜不禁抓住了铁栏杆,第一时间便冲金发少女的方向激动地叫喊。
他长了张毫无攻击性的清秀脸蛋,稚嫩、温纯而又柔软,可在这一刻,却一下成长起来,变得欲要抓住手里流失之物那般、眼神中带了股自己也未曾觉察的狠劲。
就像是漫无目的地在深海里漂浮着,只为寻觅人生之初那一束唯一的光。现在那束溜走的光明被他找到了,正由高处的水面照入了深海深处,点亮了他那双本就异常彻亮的金眸。
“夜,”他的队友昆来到了他的身旁问,“那就是你想要登塔找到的女孩子?”
这个比赛场地中的每一个人,没有一个不是各自应对着内心想要登塔的理由才聚集于此的。蕾哈尔的存在对于夜而言,同样也是这样一个重要的理由。
夜欣喜地点头,目光未尝有一瞬从王座上离开,心中擅自断定了事实:“对!就是她,我可以确定!”
他不曾记得自己的过去,可是那张陪伴他在地底世界度过那么一段人生的脸,他绝对不会认错……
许是蕾哈尔也感受到了周围集中到自己身上的视线里,存在着熟人的成分。她的神情不禁浮现出了丝不自然的难看,暗自埋怨着顾兔的自作主张,下意识抬手想要遮挡住自己过分朴素的面容。
她想要当闪亮的星星,可真当光芒覆盖在自己身上时,她却感觉星火灼热到自身难以承受。
“……为什么?”
向顾兔寻求答案的蕾哈尔遮脸的手后移向了头顶的王冠,细细感受着上面高低起伏的流线型设计。
直到此刻,她还觉得这一切没有实感。銮金王冠戴在她相近色调的发顶,却像丢在了干枯黯淡的稻草丛堆之中,稻草甚至吞没了宝物原有的光彩。与自己不相称的物件,仿佛遥远得与己无关。
为什么会将王冠给她的这个问题,同样是安德罗西想要知道的。
“混蛋!白痴!大渣男!说什么要跟我抢王冠,结果居然转头就把王冠送给了其他女人!”
顾兔遥遥的就预感到有一股杀气由远及近,转眼间来到自己面前。尖锐的橙色高跟鞋跟在视野中迅速放大,几乎要把她戳出一个血洞的气势,前所未有的强烈。
“——不给我个解释你就等死吧!”
挨打当然是不可能挨打的,顾兔轻易躲避开队里公主殿下暴怒的攻击,从那一脚中,能够感受到对方是真切的想要化作恶鬼将她吃掉的愤怒心情。
为了接下来的比赛与队伍中的和平,顾兔姑且顺了她的心意给出了句解释:“近身战才是你的强项,给你王冠纯属浪费。”
安德罗西听完差点没被气坏:“去死!”
顾兔:“?”
非要她解释,结果又不听解释。女人你的名字就叫善变。
对于自己的口才心里完全没有数的人,想要意识到自身错误非常难。面对气急败坏得连渣男这种话都说了出口的安德罗西,顾兔甚感费解。
“有没有王冠真那么重要?在我眼里,就算你没有王冠,本身站在这里就已经足够耀眼了。”
安德罗西的攻势蓦然一滞。
下踢的长腿在这刻意外地留了情,堪堪蹭过与顾兔胸前极近的空气。好似以‘他’身前为纸,自己足尖化的那支笔所犹豫着落下的笔触,都因为生出的几分别样心思而书写得轻柔起来。
安德罗西总算是愿意纡尊降贵地收起了战斗姿态,装作不以为然、实际上心里高兴得不行地追问道:“……喂,你真的这么想?”
要是早说出这种人话,她也不至于对你这么凶了啊。
顾兔眼皮子都懒掀来搭理她。
似是避免这支队伍中的两人再起冲突,高悬于天花板附近的灯台里忙不迭传来了雷诺·洛高声的宣告:
“第一局比赛由顾兔队获胜!暂停时间内不得再进行攻击,请获胜队伍中的甄选人员给我自重!”
他忍很久了,从一开局就在打,能不能让他少费点心思。
可是,雷诺·洛的愿望似乎注定没那么轻易达成。
终于从队友被打成重伤的事实里回味过来的阿娜克,眼神深深地淬了股浓稠的恶意。
“绿色四月——启动。”
湿腻得犹如泥淖中穿行的低微声音,顺着空气传入了几人的耳中。咒语刚落的那一秒,她手中那把武器好似彻底丢弃了伪装的形态,暴露出其内何谓‘启动武器’的可怖真身。
庞大虬结的绿色藤蔓在这一刻疯狂滋长,甚至分出了数股足有水桶粗细的狰狞巨身,咆哮着直奔王座的方向而去。
先声夺人的气势,凶猛澎湃的杀意,激荡得众人的心旌飘摇不止,欲要惊惶遁逃。
连匍伏于一旁战斗不能的什伊树都睁着血眼震惊道:“阿、阿娜克?”
那把武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所有人都因为这份骇人变故而惊呼起来,戴着王冠的蕾哈尔如同弱小的被捕猎者般震得睁大眼动弹不得,安德罗西也啧了声做好再次跟她应战的准备。
然而她们都料错了,顾兔轻轻偏头望去,发现阿娜克的这趟攻击瞄准的竟然是自己。
“嘭訇——”
墨绿鞭尾无比恼恨地停留在顾兔无动于衷的脸庞前方不远,再也无法前进一寸。惯性挟来的劲风,略微掀扬了她一点斗篷宽大的帽檐。
定睛一看,阿娜克手中失控了的绿色四月正被一只男人的大手给稳稳钳住,仿佛被掐住了七寸的蛇,微微抽颤地扭动着无法发作。
雷诺·洛不知何时从灯台里闪身落到了顾兔身畔,制止住了阿娜克破坏规则的行为。
“我说过‘暂停时间里禁止打斗,请甄选人员自重’,听见了吗?”
隐含警告的话语流入蜥蜴少女的耳中,莫名带给人一股无形的威压。那是来自于双方悬殊的等级压制,阿娜克的绿色四月被这名金发测试官抓在手中,就像是大人抓住了她可爱的玩具蛇,无论如何也撼动不得。
“就、就是啊,阿娜克……”什伊树也一脸血地从地面爬起来,体贴地给了她一个台阶下,“我理解你想要帮我们报仇的心情,但输了就是输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看看哈驰的伤势……”
测试官想要收拾一个小小的甄选人员,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要是阿娜克因此惹恼了他那就完蛋了。
什伊树爸爸的拳拳爱护之心不知道有没有传达到阿娜克的心中,半晌后,才见阿娜克冷冰冰地甩动了手里的绿色四月。察觉到她有妥协之意,雷诺·洛略微松了几分力度,绿色四月便顺着原路回了阿娜克的手中。
“知道了。”
阿娜克面无表情地返身走人,并且一脚踩着什伊树的‘尸体’跨了过去,“说谁在替你们报仇?少给我在这里套近乎。”
“噗哇——”什伊树像条被碾过去的咸鱼般一口老血吐出来,“阿娜克你不再是爸爸的小可爱了!”
“滚。”
离开之际,阿娜克若有所感般地朝场地外某个方向望去一眼。
刚才,分明感应到有什么东西……
在她遥望尽头的某间休息室内。
“夜,你怎么了?”
待在身旁的昆第一时间发现了队友状态的不同寻常,俊秀的眉眼一动,便流露出几分漂亮的探究来。
夜企图用双手压制着自己手中那把细长的武器。在来之前,他在昆的提醒下用白色绷带反复缠绕起来掩盖住了这把武器的真面目,即便如此,被重重封印住的‘她’也依旧不安分地在微弱晃动着。
那是「黑色三月」。
与阿娜克手中的「绿色四月」同为十三月系列之一。
应该是冥冥中彼此感应到了对方的存在,不过很快‘她’又沉寂了下去。方才的晃动仿佛只是不经意被唤醒后发出的一句梦呓,短暂之后又轻飘飘消散。
幸喜绿色四月的启动到结束仅有简短一刹,否则该有更难以掌控的事情发生了说不定。
感受到「黑色三月」逐渐安静下来,夜松下了口气,摇头温声道:“没事。”
比起他温柔抚慰的话语,旁边远还有更大的噪音堵住了耳朵。
雷克又粗又结实的爪子拍到了铁栅栏上,整个就跟被人类暗算关进笼子里的沼泽王者似的,一张像巧克力威化饼干般又扁又长的鳄鱼嘴扒拉扒拉:“绝对没有错,那只龟儿子好强!比所有龟儿子还要强!快放老子出去跟他打!!”
只要顺着鳄鱼赤红眼仁的视线延长,不难发现他的目光正牢牢粘在了顾兔的身上,大有想徒手拆门闯出去的冲动。
那份战斗的激情感染了夜,加上自己藏匿的私心,他也转头向昆征求起了意见:“对啊,昆先生,我们不如下局就出战吧!”
他等不及那股焦灼的心情,恨不得现在就去向王座上的金发少女口中求得确认:她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那个人。
可是,那位水蓝发少年不动声色的脸庞下却藏着几分隐忧。
他只曲起秀雅的食指抵着下颔尖,沉思的侧颜透露出比常人更甚的秀气,不大像是来参与血腥比赛的甄选人员,倒更像是个生于煊赫家庭的小少爷。
只见他微掀起的眼帘投向了那位始终藏在斗篷里的甄选人员,略有沉吟:“不……我们再等一会儿。”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个人在面对着绿色四月的袭击那刻,被风稍稍掀开的兜帽底下那双眼分明过渡出了一抹转瞬即逝的神秘红光。
那究竟是什么……?
能轻松秒杀一支队伍,并几招击败那位厉害的武士小子而毫无气喘,她的威胁绝对比阿娜克·吉黑德更大。不搞清楚这一点,贸然上场太过危险。
“我不!老子就要上场!”
雷克不依不饶,被打断了思路的昆唯有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从手里提着的公文包里摸出了块巧克力棒丢给他,像极了敷衍应付着家中不听话想要出门遛弯的宠物。
“混账蓝色龟儿子!一根巧克力棒你就想收买伟大的‘雷领导’我?”
“一根不够,那就两根,行了吧。”
“哼!这还差不多!”
这也太好哄了啊雷克,一旁的夜顿感无奈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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