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眼中也有光。

左眼的瞳孔跳动着一圈圈的光环，芯片的算力这一瞬被推到极致，让左眼义体呈现出如高速相机一样的运作。

时间好似变慢了，超高速突进的刘如意，好像变成了PPT的转换，江夏甚至可以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变化。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缩短，七米到半米近身，不过一瞬，但在脑中电涌启用的子弹时间中，这一幕却和寻常速度的突进，没什么区别。

江夏努力的调动身体，就像是两个拳击手的殴斗，眼看着闪耀着光的拳头，朝着自己额头打来，他便向外侧过脑袋。

每一个动作都干涩的像是停转的齿轮。

“嗖”

劲风吹打，致命拳头擦着江夏的脸打空出去，仅仅是带起的拳风，就在江夏脸颊上留下一道划痕。

躲过了拳头，却躲不过随后而来的撞击。

刘如意也是愕然。

两个人就如贴面舞一样，这一瞬狠狠撞在一起，力量和速度的叠加，让江夏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狂暴的犀牛正面撞中。

整个人四肢离地，被刘如意的身体推着推向空中。

他眼前一黑，喉咙一甜，仰起头，便喷出鲜血。

血光洒在刘如意眼前，洒了他一头一脸，但芯片火控系统的运作，让江夏这一瞬也是肾上腺素彪增。

左手的枪口上移，在呼啸耳边的风中，抵在刘如意下巴上，手指扣动。

“砰、砰、砰、砰”

连开四枪。

马尔特为这一战准备的特制弹药，在这零距离的枪击中，发挥了致命的威力，贴在刘如意身上的三张金光符，一瞬燃烧殆尽。

最后一颗子弹本该刺入刘如意下巴，打穿他的脑子，却被一层贴在皮肤上，如水一样的流光挡住。

手腕上的防御法器被激活，如灯一样亮起。

刘如意和死神擦肩而过，让他也是寒毛倒竖，再启用神行符，一瞬退开，江夏则狠狠摔在地面。

翻了个跟头，正撞于身后的机车上。

机车被撞倒，撞在储物箱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他抓起一物，便扶着胸口起身，眼前刘如意擦干了脸上鲜血，就和刚才一样，又往身上贴了三张符。

再度顶着神行，神力，神躯三种BUFF冲过来。

这一次，他学乖了，没用直来直去的拳头，而是用腿。

力量更大，速度更快，如一道音速脚刀辟出，朝着江夏腹部轰来，要如镰刀一样，把他一分为二。

“撕啦”

江夏的应对更直接。

手里抓的东西指向前方，扣动扳机。

随着电流声涌动，一道渔网从那短小泰瑟枪口喷出，朝着身前几乎无死角的罩了过去，刘如意踢出的腿撕开渔网一瞬，便被顺势强电流透体而入。

金光符可以让他刀枪不入，但这种能量进攻，却只能被抵消一部分，剩下的高压电流游走，打的刘如意停在原地，全身抽搐。

随着那股麻木一起升起的，还有致命的杀气。

在他身前三米，吐血的江夏双手抓着一样东西，长枪的造型以枪托抵肩，经典的枪柄造型由高分子聚合物制作。

在细长枪管前方，却不是寻常的枪口，而是被做成线圈的电容器，再往前，便是三道细长的导轨。

这么近的距离，江夏根本不需要瞄准。

在起身一瞬，便扣动扳机，电容器开始放电，兆安级的电流压入线圈，被磁场束缚，又依附于三道导轨之上。

三角形的邬制弹丸被送入导轨中，一瞬便被赋予了毁灭性的动能。

电磁狙击枪。

被废土的科技魔改后，能在百米距离上，一击打穿猎杀者那堪比重型坦克反应装甲的外挂装甲。

在五十米的距离内，能把那机器人打个对穿。

在十米的距离上，能轻松给城墙开个洞。

在如今这三米的位置上，就算眼前是一头喷火的龙，江夏也有信心，一枪打穿它的脑袋！

“拜！”

他满是血污的脸上，对全身麻痹的刘如意做了个恶意满满的笑。

“轰”

弹丸咆哮，如一道光，轰入近在咫尺的刘如意体表，但想象中的血肉爆炸，却没有发生，刘如意就和之前一样，全身完整。

但手腕，脖颈和腰间的三个防御法器，在连续三次亮起后，同时炸裂。

这一幕看的街边的楚乔修士，和城隍爷，还有躲在一边旁观的坏石榴，以及一直关注这边的王六福人人亡魂大冒。

王六福甚至紧张的直接起身。

石榴更是绝望的捂住了双眼。

这一枪！

毁了三个法器！

这种直观的威力，石榴要是还敢说，江夏手里的这把怪模怪样的枪是凡人的军备，那桃符院的蝉衣仙尊，估计会第一个捏碎敢胡言乱语的小山怪的脑袋。

而王六福和楚乔，这一瞬只感觉到脖颈凉飕飕的。

他们都小看江夏了。

若这一枪若是毫无征兆的偷袭，他两人，虽挡得住，死，估计是不会死。

能修到存真境的，手里都有两把刷子。

但受苦，是绝对的。

练气与存真境的寻常防御法器，确实很难抵挡这种瞬时的暴击。

“啊！”

死亡再次扑面而来，刘如意脸上青筋暴起，这一次不管不顾的将手中所有染了血的符纸全部激活，让他从麻痹中脱身。

抡起王八拳就朝着江夏打过来。

电磁重狙厉害是厉害。

但它最大的弱点是，不能连发，眼前重拳到来，江夏一把抓起重狙，如战锤一样朝着身前打过去。

“砰”

拳头和枪接触的瞬间，那大放神威的电磁重狙就如爆炸一样散碎开，电容器的破裂，让蓝色的电浆乱舞，没头没脑如拳头打在刘如意身上。

江夏也被冲击到，双手尽是鲜血的后退几步，左脚一勾，脉冲步枪落在麻木的手里，手指扣动，调节到第三档。

散射模式。

“轰”

扳机扣动，能打20发的能量弹夹一瞬被抽空，从头部探针射出的热光如切割刀，散射般的轰在刘如意身上。

符纸。

所有的符纸都被点燃，灰烬洒落间，坊主的重拳，砸在了江夏胸口。

“噗”

鲜血如不要钱一样，从江夏嘴里喷出来。

他整个人都被这一拳打的跪倒在地，胸前血肉模糊，似是胸骨都断裂开来。

但经过两次阻碍，符纸又被全部点燃，这绝杀一拳的威力快速降低，已无法打穿江夏的躯体。

后者摸了摸脸上的血，在地面一个翻滚，伸手抓出了机车储物箱里的最后一把雷明顿870，咔的一声上膛。

转身过来，躺在地上，枪口便对准了眼前扑来的刘如意。

坊主的护命法器只剩下最后一样，以雷明顿配独头弹的威力，这样的距离，最后一枪打穿那法器光罩。

这急促短暂的战斗，已到最后。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刘如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在江夏举起霰弹枪的一瞬，他右手上的青丝甲，也涌动起了光芒，这低级法宝虽有灵力填充，但以凡人精力，他只能用它一次。

要么用来防御。

要么用来进攻。

在眼前黑洞洞的枪口威胁下，已杀红眼的他，会选哪个？

当然是进攻！

“轰”

雷明顿开火的一瞬，道道青丝从坊主右手飞舞，就如一张大网成型，每一道丝线都是灵力显化。

幽幽绿光乍现，锐利的可以切碎凡尘万物。

在剑网掀起的那一瞬，刘如意看到了江夏抬起左手，挡在身前。

呵呵。

挡不住的。

以坊主右手挥动，这整整一条街上的青石，都像是被狂风切碎卷起，两侧的建筑物，也如被十级飓风扫过。

烟尘四溅，轰鸣不绝于耳。

青丝剑网所到之处，石头，木材，大地，血肉，都被切碎开来。

场面惊人。

就像是遭遇了一场临时拆迁。

这还是在刘如意这样的凡人手上，若是对它更熟悉的楚乔来用，在剑网爆发一瞬，估计小半个城市，都要被切碎开。

若是全力运作，十几息内，毁掉郡城，灭杀万人，都只是弹指之间。

这...

就是修士真正的威能。

“噗通”

几息之后，已被切的一片狼藉的废墟中，刘如意虚弱的跪倒在地，豆大的汗水从他额头滴落。

就好像所有的心神精力，都在刚才那一瞬被榨干。

他现在只想闭眼睡一觉，好好睡他个十天十夜。

还有痛苦。

麻木的痛苦。

他低头看去，自己腰腹处，已是鲜血淋漓，惨不忍睹，刚才那一枪的数百颗弹丸，被剑网切碎大半。

但还有一小部分，打入了体内。

若不是有最后的防御法器挡了挡，自己就要被那恶毒的弹丸整个切碎了。

不过在疲惫的入睡之前，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江夏！

那个引发了这一切的狗东西，他要确认，那贼子已经死了，死的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然...

他很快就失望了。

江夏。

并没死。

硬顶了青丝十六叶的剑网切割，那凡人却并没有如周遭人所想一样，被切成一堆恶心的碎肉。

他确实有些凄惨。

身上的所有东西，几乎都被切开。

衣服，枪械，还有他身旁的机车，地面，一切都被切的支离破碎，最凄惨的是挡在身前的左臂。

就好像是罡风刮骨，血肉都被整整刮掉一层，看上去像是被剥皮一样，吓人的很。

但他并没有死。

在他胸前，玄龟徽记般的墨霜山一等弟子的徽记，正碎裂成残渣消散。

这东西，刘如意也有一个，还是祖上传下来的。

但他从来不带。

不仅是因为坊主有钱，能氪金到更好的防御法器。

更因为，那是墨霜山外门弟子的身份标志，那东西对刘家来说，记载的并不是什么荣耀的事情。

这玩意，其中刻有灵龟阵，能被激发做灵盾，抵挡五次破坏。

也是“贫穷”的江夏身上唯一一件“氪金装备”。

同样是他今晚敢来这里，和“全身神装”的刘如意对抗的最大底牌，装备嘛，就这样，只有在会用的人手里，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砰”

赤红着双眼的刘如意，狠砸了一下地面。

似有最后一股劲从疲惫的身体里涌出来，推着他摇摇晃晃的走向躺在那里，不知死活的江夏。

他要这个人死！

他要亲手掐死他！

他要把江夏的命，献祭给自己的弟弟...

不，献祭给自己！

生理和心理双重层面上的痛苦，这些绝望，这些愤怒，都要统统释放。

“别过来！”

江夏努力的睁开眼睛，看到了朝他摇晃着走来的刘如意，后者如他一样凄惨，脸色已苍白到极致。

但那股绝境的杀意，却如此的真实。

江夏似是被吓坏了。

倒也不是伪装，确实有股痛苦搅得他脑海混乱。

若不是有芯片还在运作让他维持神智，只是刚才剑网扫来，就足以激发生命的“过载保护”，让他昏迷过去，免得被痛苦弄的发疯掉。

“你别过来啊！”

江夏如脱离水的鲶鱼一样，在废墟中挪动身体，语气中带着惊恐，像极了一个心神颤栗的...

失败者！

一条败犬！

但他越是这样喊，刘如意眼中的暴虐就越甚。

这才对嘛。

这才是被逼到绝路的恶人，该有的求饶姿态，这才是他想象中的胜利与复仇，就是要踩着让自己痛苦的狗贼的身体。

就是要蹂躏他的灵魂！

刘如意似乎又感觉到了新的力量涌入身体里，他就像是饥饿的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品尝“复仇”这一盘美味大餐。

而江夏的恐惧。

则是他大快朵颐时的，最好调味。

“如意师弟！别过去！！！”

在刘如意已经模糊的意识中，楚乔的提醒，遥远的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被抽干的，完全疲惫的躯体亦完全再撑不住这等思维消耗。

于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感觉到脚下一软。

低头看去，自己走在废墟中，正踩在一块黑色的，圆形的板子上，好像有某个东西被他踩下去了。

谁把如此精致的罗盘，丢在这里了？

这一瞬。

刘如意心里浮现出一个很无厘头的想法。

算了。

不管了。

杀江夏要紧！

右脚向前，左脚抬起...

“轰”

剧烈的冲击波和混杂其中的尖锐破片，成了这死寂的废墟中，最后一声响起的音弦，就好像是舞台剧落幕时的谢幕声。

宣告了最后时刻的到来。

江夏，用颤抖的右臂，撑起身体。

低垂于身侧的左臂，已经完全失去感觉，就好像它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抖落身上的残渣几片。

又从腰间抽出枪来。

鲜血一滴滴的，顺着左臂滴落在地面，他抬起头时，所有的恐惧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尘埃落定般平静的脸。

“都说了。”

“让你别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