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小花跟在还不到她大腿高的妖怪身后缓步前行,从大船上下来奇形怪状的妖怪与神明们见到他们一行人愣在原地。

仿佛有无言的默契，他们慢慢前行凑近云小花，又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排在江户川乱步他们身后,他们在打量这群人类，他们在偷偷观察人神。

“人肉……盖饭？”五条悟路过一家店铺的时候，他看到店内正在大快朵颐的客人用筷子夹起一块肉放在口中再夹一点米饭，吃得津津有味，五官憨厚身肥大的店长站在柜台后手持菜刀似乎感觉到被人注视着。

又像是敏锐地嗅到了人类的气味，顶级食材的味道。他抬起头与五条悟对视,憨傻一笑露出满口利齿。

江户川乱步脸色有点发青，他靠近云小花走着，抓住她的胳膊,“小花,你确定旅游攻略是温泉汤屋一日游,而不是被你送给奇怪的家伙当食材品鉴吗？”

敏锐的感官与智力，让他与太宰治将那些存在毫无掩饰的垂涎与虚伪的恭维一览无余。

“妖怪？怪异？”太宰治倒是胆子大,他一一回视那些注视,脚步轻快跳跃着想靠近其中一只半透明的黑影，看起来太宰治就像是要脱离跟随云小花的脚步走到妖怪与不知名神明的包围圈中。

他才跨了几步走过去，那些垂涎他们的妖怪忙不迭如躲避洪水猛兽般散开，而因为没有腿在地面如同史莱姆般蠕动前行的某些神明,迟缓前进得有些呆滞，他并不在意这些人类,只是呆呆的跟在云小花身后等排着队进门。

这是一只孤山深涧中诞生出的神明,至少在彼岸中，在这里它被认可为神明，它拥有操控一小方土地水系地脉的能力。可以归属为水神一类,它的身体柔软如同是被半透黑色的液体构成，身体内部翻滚着青苔与腐烂的植被，还有动物与人类的骨，浑身泛着恶臭，它所行过的地面会留下水渍与点点泛白的冰渣。

“啊，只有这只了。我可以摸摸你吗？”太宰治问道，小心地观察着它的反应，试探着慢慢伸出手，手指摸上对方的身体就像碰到了一层冰寒刺骨的水膜，他立刻收回手。

指尖已经被冻麻木了，被冻红的五指在指尖部分甚至有些发紫。接着有另一股力量驱散了寒冷，他手掌上的温度恢复了正常。太宰治抬起眼看向云小花。

走在最前方的云小花拍拍手将他们注意力吸引过来，微微转身侧脸，“彼世这个地方就是这样，所有的生灵之间都有他们的生活习惯。不要害怕，也没有必要表露出巨大的敌意。”

“这是他们的世界，我们只是游客。你们就当做换了个社会环境……”云小花组织着言语，“就像我们日常参观动物园，今天我们才是从动物园里跑进妖怪与鬼神社会的‘动物’，被警戒被喜爱被保护被排斥，被垂涎皮毛与血肉。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别影响到游玩心情，快过来吧。”站在灯光与月色下的女性这么平淡地说着，接着她扫视了一圈跟在身后的存在，微微向它们颔首，“还请诸位收敛一些，你们大可以来盯着我。但请不要影响我朋友们的心情。”

云小花说完，露骨的垂涎视线几乎都消失了。但还有一些瞪着几颗不眨眼的大眼珠子盯着他们瞧的神明，属于‘神明与精怪’的好奇、无聊、放空的视线。它们的眼神就像是山岳河流的注视，并不会让人感受到冒犯。

不含情绪与评判的单纯观察。

他们跨过一座红色的木桥，走到大门前，夹道欢迎的妖怪侍从比之前还要多，站在最前方的人就是汤屋的主人汤婆婆了。巨大的银白发髻盘在头顶，算上发髻的高度她几乎与五条悟和夏油杰持平，但她的上半身与下半身比例接近一比一，倒像是放大版的小矮人，头部横宽有云小花一臂长，一颗眼球的大小比人类头部还要大。

“欢迎光临，人神大人，您真是比天上的月亮还要美丽。您的神力令吾等神清气爽，还有您的人类朋友，我们一定会让他们尽兴而归，享受汤屋最高的服务。”汤婆婆巨大的眼睛弯起，表情和蔼态度热情，她的双手交握在胸前，十指上各色宝石戒指闪闪发光。

“还请几位跟我进来。”

一番交流过后，云小花跟着汤婆婆上顶层，伏黑甚尔他们被领到另一边房间内看女性妖怪跳舞听三味线，面前被摆上水果点心与热腾腾的茶水。

从房间内部装潢，摆放的桌椅，以及陈列装饰的精美古董，搭配场内跳舞扮丑搞气氛的妖侍们，颇有些纸醉金迷的奢靡之风。

但他们几人彻底忽略了其他奇奇怪怪的存在，在等云小花去汤屋的主人汤婆婆的间隔时间，凑在一起在泡完去吃大餐，还是吃完再去享受的顺序问题上，展开激烈的讨论。最终以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联手说服其他人为结局。

他们决定先吃再去享受。

“不知道吃完后泡温泉会不会消化不良，我刚刚看到超大只的……是烤羊吧？很想试一下。”夏油杰说道，他在穿过长廊经过大厅时见到的那个羊形生物有两只尾巴三个角，被烹饪得异常肥美，流淌的金黄油脂惹人眼球，溢散出的香气非常诱人。

“……谁给你们说要先吃完才去的？”低哑磁性的醇厚男音响起，语调长而缓直往人耳朵里钻，钻得人耳朵发痒。

五官俊逸眉眼清冷的束着高马尾的长发男性穿着一身竹纹和服立在那里，衣领微开露出锁骨线条，看得出他似乎不太会打理这身衣物。他半挑眉看着他们，男人的手中提着一个眼熟的背包，背包侧面挂着眼熟的狐面。

神态，语气，站立的姿势与说话间的小习惯，都该死的令人惊悚的眼熟。

“先去泡小汤池的药汤浴，对身体有好处，然后再吃东西。如果你们愿意，我们吃完后可以一起去大汤池。”

“小花/小花姐？！”众人惊呼道。

他们将视线失礼的停留在云小花平坦的胸口上，五条悟新奇又别扭地将手掌虚放在云小花胸口前方比划，“是真的胸口变平了？不是障眼法？”

“那下面也……”不规矩的视线溜了下去。

云小花爽朗一笑，手扶在腰带上，“想看吗？”

“嗯嗯。”声音不止一道，还有点着脑袋加强肯定意义的。

“可惜，我没有东西给你们看。因为男性外型方便和大家待在一个温泉池聊天，并不具备雄性特征。”云小花现在的身体并没有区分性征的重要器官，她没给自己捏出这样的东西，她逗完几人看够了他们纠结的表情，才继续说道，“毕竟我是女性，你们都是男性。凑在一起就算穿他们给的特制浴袍泡温泉会让大家不自在，干脆就用男人的模样好了。”

伏黑甚尔默默在内心中划去温泉dokidoki的男□□惑，这个女人是点满了闪避‘勾引’的被动属性吗？！他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吐槽道，“你考虑得还挺周到？”

油盐不进，钢铁直女。

“你们会介意吗？”她问道。

“……不，我是没关系。”江户川乱步乖巧回答，他看看其他表情五彩缤纷的其他人，“就是思想有点下流的雄性生物们要失望了。”

就连伏黑惠都懵懵懂懂的站在伏黑甚尔腿边，抓住男人的裤腿，在他低下头看过来时，用软糯却冷静的声音问道，“是大姐姐？”

“现在是大哥哥了。我对男人完全没有兴趣。”伏黑甚尔面对一个高帅的‘真’男人捂着脸仰天长叹，他顿时对云小花失去了兴趣，贼心暂且一死。

云小花看了身后随行的妖侍一眼，对方俯身离去，换上一个侍女打扮的狐狸妖怪上前引路。

“走吧，带你们去换衣服泡特制药浴。”

*

云小花刚才找汤婆婆请教了她的魔法，本想问问对方有没有将她短暂变成男性身体的法术。

“对不起，让您失望了，我不行呢。”汤婆婆笑眯眯地用长着尖利指甲的宽大手掌倒了一杯红茶送到云小花手边。她轻轻敲敲桌面，云小花的面前便出现了装满糖果甜点和切好的水果的盘子。

“我无法影响您的身体，人神大人。但是您可以自己做到，您与我等拥有‘某种物质构造出身体’的存在不一样，您的身体是更高等级的力量锤炼赐予的‘形’，是纯粹的力量。”

汤婆婆的声音有些尖利，话语中的情绪混杂着羡慕憧憬与几近贪婪的渴望，“男女之别是出生之刻起就被决定的肉身区别。于您而言，却只是一个展示给他们的形与您所熟悉的自己曾经拥有的模样。您似乎对自己的力量不太熟悉呢？需要他人的一些辅导吗？我对彼世魔法与法术都还算擅长。”

“只要一点点您神力的结晶体，一点点就好。今日您与您的人类朋友所有花销全免，您提前支付的报酬也会如数退回给大人。我还可以提供许多彼世界限神明妖鬼众的除魔方法与规则，以及我所学的魔法经验手记。”

汤婆婆红色尖锐的指甲比划了一点点距离，手指间的距离几乎完全贴近，她忍不住将巨大的脑袋凑在云小花的身边，深深吸了一口气，捧着脸陶醉道，“请问您愿意与我做个简单的交易吗？”

“你要我的力量去做什么？”云小花问道，她想起自己观察到的彼世造物们似乎过度的狂热追逐，“我的力量对你们而言是什么？彼岸的很多存在似乎都非常……”

她想起地狱打工期间遇到那两个被自己杀掉的诅咒师，那个老婆婆依旧狂热，似乎半点都没有憎恨的感情，她说如果云小花觉得她该死且有罪，她想死在神恩之下，连灵魂一起死去都可以。类似她这样的存在……不少，在地狱中遇到受罚的亡者、鬼差与妖怪。

都有求一死的，且指名道姓，袒胸露怀仰起脖颈躺在地上让她杀。

“是平静，是解脱，是不会沉浸于悲喜的清醒，是超脱苦海的浮木。人神大人。”汤婆婆说起这话的时候一反之前诡异地亢奋，她神态平和下来，作为曾在裂隙中见证天劫的一员，此刻仅仅作为一个年长者，她温和地注视着云小花，“婆婆也想要靠近那求而不得又令人无限向往的一分解脱啊。”

“既然想要为什么不去修行？”云小花疑惑道，“我的方法，所有彼世的存在都知道，也清楚那是真实可行的。”

汤婆婆被问得脸上出现尴尬而惧怕的神色，她哈哈干巴巴地笑着，“婆婆可过不了问心雷劫。那雷看着……太可怕了。我可放不下我亲爱的财宝们。”

她直到现在回忆起来，身体都会害怕到颤抖，同时也兴奋不已。

“所以，请您和我交易吧？我可以立下誓约绝对不会用它作恶事。”汤婆婆双手合十在胸前，巨大的眼睛闪烁着晶亮的光请求道。她又变回初见的作态。

“好。”云小花的脚边滚过三颗长着大叔脸蹦蹦跳跳打闹的人头，她喝下一口茶水叹了口气。

云小花答应了交换。

她的手指从茶杯光滑的瓷面抚过，有些怅然与郁闷。一直以来她劝人修行的道路上一直都在碰壁，可求道问心……真的不可怕啊。

那些人中有怕长生独行寂寞，怕失去**无所生根，怕无欲无求了无生趣，怕面对雷劫……可实际上他们需要面对的只有自己而已，他们所求的自身就拥有，多被痴念妄想所迷，非得在她的身上追逐这些东西。

越过那些恐惧的害怕，云小花又不是无情无欲不会悲伤不会喜悦，她也没有失去个性与喜好成为呆板说教条死理的泥塑神像。道不是神明，修道也不是为了成神。

道是花开花落，四时有常，也是过犹不及与乐极生悲。它是阴阳和合的平衡流转，是七情六欲的根源，也是相对阴阳不平衡下的道与理。是完美与不完美共存的一体。

她却觉得走上这条道，世间之大到处都是乐趣。人人皆是道。

作者有话要说：查男女混浴时，知道的小知识，日本男女混浴其实有不许穿衣服的规定，还是一种较为普遍的规定，当然不是说所有浴场都不许穿衣服下水。针对外来游客也会有特制衣服提供。

文里我就随意设定啦，感觉解释和纠结它们好头大。感谢在2021-10-1523:52:00~2021-10-1700:0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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