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佐的方案中,是将太子、高力士和杨国忠分为三方对待,让高力士出任尚书令,就是赋予他可以抗衡太子和政事堂的实权,再有了龙武军和羽林军支持,他就是名副其实的单独一方。
太子这边获得了两个要职,韦见素依旧可以在政事堂发声,李辅国则进入内宫,将来夺得千牛卫兵权后,太子便能自保。
杨国忠这边,则再次重申了宰相地位,政事堂中有房琯相助,兵事上又有哥舒翰、郭子仪、李光弼,乃至封常清和高仙芝帮衬,就不用怕新帝登基后对他不利了。
说实话,顾佐之所以要点名把李嗣业调任羽林军,就是因为杨国忠麾下这份武将名单有点太过吓人,必须考虑平衡,高力士这边如果只有一个陈玄礼,那就太单薄了。
这样一种安排,高力士很满意、杨国忠很满意,但李辅国和韦见素不满意。他们也不是不满意,太子能够登基,这便是最大的满意,关键是,杨国忠这厮坑了太子不知多少回,怎么还能在宰相位子上坐着?回去以后怎么向太子交待?
“先生!”李辅国赔笑道:“政事堂诸相人选,能否再与太子商量商量?”
顾佐讶异:“商量?我这不是正在和你们商量么?你们都同意了,我再去太子那边禀告。”
韦见素是太子内定的宰执右相,杨国忠不去职,他如何上位?太子和李辅国等人对顾佐如此推崇备至,他内心深处是不以为然的,因此不像李辅国那样发自内心的敬畏,事涉自家前程,当然要力争一番。
“顾长史,谁入政事堂,此天子专责,恐非我等人臣可以议论吧?就算您的太师之位,也要等新帝登基之后才有旨意,我以为,谁人可以为相,不需我等多言,请李宅使去东宫问一问太子的意思便可。”
顾佐皱眉道:“韦相的意思是,我等今日的商议不作数?”
韦见素道:“关于政事堂,我以为此乃天子之责,诸位还是不要僭越的好。”
顾佐道:“那我可就奇怪了,选用政事堂宰执乃天子专责,我们连建议都不可以,反而推太子登基却可以,这是什么道理?”
韦见素道:“拥立太子,乃人臣本分,责之臣工,乃太子本分,各司其职,天下安也。”
顾佐翻了个白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已经被房琯抢了去:“时移势易,不可墨守成规,今日之事,在于变通,真如韦相所言,我等在这里做什么?不如回去歇了。”
韦见素问:“房相此言何意?”
房琯道:“若果不知变通,说什么各司其职,那我等不如进宫,向陛下请安才是,在这里拥立太子,这就是韦相所说的人臣本分?”
这句话太硬,顿时顶得韦见素喘不过气来,不仅他喘不过气来,其他人都脸色讪讪,只有顾佐安之若素。
李辅国眼见形势不好,暗地里狠狠埋怨了一通韦见素,心说你这是起的什么幺蛾子,好好的马上就能让太子登基,非在这里旁生枝节,不就是对杨国忠为右相不满意?你就不能等太子殿下坐上龙椅之后再从长计议?
当下赞道:“房相此言有理,至于韦相,今日变故略多,思虑不周,一时失言也是有的,请顾先生不要计较。咱家以为,顾先生的筹划十分妥贴。”
韦见素一口气憋在心里,甚是难受,盼望已久的宰相之位原以为今日便能到手,谁知道顾佐居然不收拾杨国忠,还要力挺杨国忠继续执政,这怎么可以?
但连李辅国都这么说了,他又能如何?只能恨恨咽下胸中恶气,不发一言。
眼见已近亥时,顾佐没时间跟这里讨论那么多,于是拍板道:“诸位还有异议乎?”
见众人不说话,又问韦见素:“韦相怎么说?”
说实话,顾佐是真心询问,并没有刻意为难,既然韦见素刚才梗着脖子提出异议,自然要确认一句。谁知这普普通通的一句问话,却令韦见素如被踩了尾巴一样情绪激动起来。
“怎么说?我能怎么说?你们都定好了,我还能怎么说?只是奉劝顾长史,臣非臣,君非君,不测之祸也!尔等定要如此,我也无可奈何,但我绝不认同!”
顾佐皱眉,心道这厮是真吃了枪药了,于是道:“既然韦相不愿附议,那便请回吧,道不同不相为谋。”
韦见素厉声道:“我乃陛下钦定的同平章事,你无权免我之职!”
顾佐道:“我免你的职做什么?我又不是天子。你还是做你的同平章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总之今日议事与你无关了,退下吧。”
韦见素愤而起身,当场离去,出了西河道馆,依旧意气难平,一时间生起入宫告密的心思。可念头一转,就放弃了,他还真不敢去。
想去政事堂,却见西河道馆外聚集着近百名朝官,政事堂供职之人,大多位列其中,此刻也知道就算去了,怕是没人搭理自己。正琢磨间,就见道馆里出来一人,正是李辅国。
韦见素冷哼一声,放慢脚步,心道都到如此地步了,莫非还想劝自己回去?当真痴心妄想!
脚步放慢,就等着李辅国上来之际,好好问问他,太子答允的事情还算不算数。
就听李辅国在身后高声道:“元公辅!元郎中!谁见元载了?”
就有人将元载自百官身后推了出来,元载问:“李宅使,不知何事?下官在此……”
李辅国笑道:“还记得先生给你算的卦么?”
元载脸颊狂跳,心说不会吧不会吧,屏住呼吸道:“下官品阶低微,怎敢妄想……”
李辅国道:“顾先生建议,元郎中迁户部侍郎,权入政事堂参知政事,大将军、杨相和房相都同意了。”
虽然没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帽子,未带品阶,但参知政事就相当于获得了进入政事堂议政的资格,哪怕前面有个“权”字,相信很快也会去掉。
元载欢喜得都快晕过去了,被李辅国手把手拉着进了西河道馆,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脚是怎么迈步的。
路上只在想:顾先生,真神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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