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趁二人愣神的功夫,李承志夺门就跑。

门一打开,就能看到郭存信就站在祠堂门外的台阶下,再往后丈许,才是张敬之。

这两人明显是怕李始贤与郭玉枝误会,所以才有意离了那么远。

郭存信打着哈哈:“干坐着太无趣,我便提议带二兄在府里游赏一番,哪知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

李始贤双目暴突:简直放屁?

牌楼上那么大的“李氏先庙”四个字看不到?

游到哪里都不可能游到祠堂里来,这两个分明就是故意的。

什么意思?

怕我李始贤会对承志不利?

扯什么鸟蛋,这是爷爷的亲儿……

看李承志暗暗舒气的模样,李始贤逾发觉得不是滋味:感觉儿子与舅弟,以及舅弟的舅兄才是一伙的,自己这亲爷亲娘倒成了外人?

“怀德莫怪,我与留实确实是无心……”张敬之也笑吟吟的帮着腔。

爷爷信了你的鬼……

李始贤皮笑肉不笑的回应着:“奉直兄言重,是我怠慢了二位才对……也是怪我,思儿心切,拉着承志多说了几句……”

多说了几句?

郭存信瞄了瞄郭玉枝手里的木杖:好一个思儿心切?

自己与舅兄若是来晚一点,李承志即便不被打折腿,估计也得挨两下狠的……

正腹诽着,隐觉头皮有些发凉,郭存信本能的抬眼一看,恰好迎上郭玉枝冰凉的目光。

他冷不丁的一个激灵,硬是挤出了一丝笑:“姐……姐姐……”

“郭存信,你好的很呀?”

郭玉枝将木杖放到了供桌上,又冷冷一笑,“不急,等哪日得闲,我姐弟二人再慢慢叙旧……”

郭存信都快气哭了。

这分明是拿儿子没办法,转而想把仇记到了自己这个兄弟头上……

李承志,舅舅被你害惨了。

不知道你娘是老虎么?

……

不论如何,哪怕在座的几位皆知李氏族人到底有没有死,但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一下的。

宴席上的不但是素席,连汤也是素的,酒更是连影子都无。

几人都吃的寡淡无味,唯独李承志……

他就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大口大口的吃着水煮菜,喝着没有半点油腥,连盐都没放的素汤。

委实是军营中的时候,苦味比咸味都要重的硝盐将他吃怕了。

再加从战场上缴获的死马、死驴死骡等不算少,人人都爱吃,他又不好开小灶,也只能跟着一起吃。

一来二去,猛然间见顿素食,就跟山珍海味一样……

看着看着,郭玉枝的眼泪又下来了。

都饿成了这般模样,可见往日里受了多少罪?

可怜刚一入门,好饭都还没吃上一顿,就差点被自己和夫君一顿好打……

郭玉枝红着眼,颤颤巍巍的给李承志盛着汤,但越想越是心酸,泪珠就跟散了的珍珠一般,一颗颗的落进汤盅,碗里……

这是生怕自己吃的太寡淡?

李承志接过了碗,刚要往嘴边送,猛听郭玉枝一声悲怆:“娘不问了……”

李始贤都被惊呆了。

夫人竟然改性了?

李承志狂喜。

别看他老神在在,那是因为装的好,其实早就忍不住要挠头了。

他很清楚,要是连父母都说服不了,日后的羁绊绝对少不了……

但牙都还没呲出来,又听郭玉枝一声冷哼:“只是今夜……有能耐你永远别回来……”

李承志的脸猛的往下一胯……

别说他,就连郭存信都替外甥发愁:自己这姐姐,真心不好对付……

虽各怀心事,但都是成了精的人物,席间并不见沉闷,气氛很是和谐。

直到子时,宴席才散。

郭玉枝将李承志领到东厢,又抱着他痛哭了一场,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看着泪眼婆娑的郭玉枝,再看看满脸踌躇的李始贤,李承志心里阵阵滚烫。

如此父母,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这若是和平盛世,娶几房妻妾,生几对儿女,赚点小钱,或当个小官,再陪着父母慢慢老去,岂不美哉?

但可惜,此时偏偏是中国史上少有的乱世中的乱世?

想要不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那就只能自强不息,想办法成为有资格握刀的那个人……

任重而道远……

李承志重重的吐了一口气,等李始贤和郭玉枝转过耳门,消失不见,他才关上了房门……

……

东坊,刺史府!

已是子夜,但刺史府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护卫多的能垒成人墙。就连墙头,房顶都隐见穿甲的士卒。

不怪达奚小题大作,而是白日里的那一幕委实将他惊的不清。

城墙腹中竟都能藏人?

天知道城中是不是还有余孽……

亲自巡视了一遍,见各处无碍,达奚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进了府衙。

各处都亮着灯,包括奚康生临时歇息的房间。

达奚稍一沉吟,走过去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出奚康生沉稳的声音。

推门而入,达奚看到奚康生正拿着一封文书沉思,手边还摆着一些零零碎碎,有字帖,有书信,有盔甲,有刀枪,竟还有一件丝衣……

看到达奚,奚康生放下手书,又沉吟道:“难不成,这世上真有神授之人?”

达奚眼神微微一动,往那封手书上瞄了一眼。

其上盖有大印,应是一封军令,但那字……说是狗爬都算是夸赞。

歪歪扭扭不说,十个字里有一半,不是缺脚就是缺手,连自己四岁的幼子都写的比这个好看。

不用猜也知道,这是李承志早期的亲笔手书。

而刘慧真栽脏给李承志的那两封造反的檄文,就是依照类似的手书临摹出来的。

也早已被从父身边的文书和记室识破,那檄文并非李承志所写。

而奚康生在意的也并不是这个。想也能知道,那是让刘慧真狗急跳墙,构陷李承志的……

他惊奇的是李承志的成长速度。

先看李承志前前后后的笔迹:初时就如刚刚启蒙的稚子,别说写的难看,竟连字形都没记全?

但时间稍长,那字就如脱胎换骨一般,越写越工整,越写越好看,至最后,竟已有了些独具一格的风骨,虽不敢说是“大家”,但绝对能被称一声“好字”!

而这从前到后,也就两月而已……

再看那诗,初时写的是这样的:莲上一蛤蟆,一戳一蹦跶……

远看陇山黑糊糊,上头细来下头粗。

如把陇山倒过来,下头细来上头粗……

还有:

什么东西天上飞,东一堆来西一堆?

莫非天神盖金殿,筛石灰呀筛石灰?

这都是什么狗屁玩意,这也能叫诗?

但两月之后,李承志竟能写出“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等等令人震耳发聩、心惊神摇的传世之作?

奚康生以为,便是李承志的外祖,被赞为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的郭成,怕也是作不出来的。

换成李承志的祖父李其倒有几分可能。

倒不是说李其的才学要比郭成的高,而是祖居李氏以《韩诗》传家,术业有专攻……

至于李始贤……呵呵呵……

除了字与诗,还有张敬之与杨舒的书信中也多次提到过:李承志有如灵智初开,初时什么都不懂,但稍一研习,便能一日千里……

而最让他们惊叹的,便是李承志的军事天赋。

初时连行军摆阵都不懂,但不足一月,便能举一反三,推陈出新,创出的新阵、新战术,就能让人拍案叫绝。

其余不论,只说空心阵,连奚康生见了都暗暗心惊。

还有那斥候探报之法、行军传讯之术,皆是能前人所不能……

与之相比,那锻刀炼铁之术,只是小道尔……

再仔细想来,李承志这并不能说是天智神授,也更不是一朝开智,就达到了常人所不及的高度。

反而像是个刚出生的婴儿,一点一点的成长起来的。

不过就是成长的速度快了些,别人要用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李承志却只用了两个月。

而且还在继续成长?

这才是最让奚康生惊奇的。

他很想看看,李承志最终会成长成什么样……

达奚想了好久,也没个确定答案,只好老老实实的回道:“侄儿委实不知……”

奚康生又微微一叹。

是啊,连自己都想不通,何况达奚?

他放下手书,又拿起一颗如同稻米一般的东西。

又像是一颗银豆,通体发亮,而且入手也颇沉。

达奚仔细看了一眼,好似与李承志送给从父的那把陨铁刀的才质颇为相似?

“你没猜错!”奚康生点了点头,“此物便是从李家堡的那湖底挖出的,应该就是李承志所称的那天降陨铁的残渣……”

达奚觉得好不惊奇,下意识的又从桌上抓起了两颗。

感觉有些重,还有些硬。

但只看材质,确实与那陨铁刀一般无二。

“真是陨铁?”达奚惊奇的问道。

“十之**!”奚康生点了点头,“去挖反书和檄文的细作顺手挖了挖,确实在湖底挖出了焦土,以及泥沙都被炼成琉璃的痕迹……除天降流星,或天雷轰击,再无它法造出这般场景……”

达奚仔细瞅了瞅手里的那颗铁渣,又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岂不是说,李承志那刀,竟全是用陨铁煅制的?”

“所以我才说暴殄天物!”

奚康生又指了指脚边的那具甲:“此时再想来,李承志或许没有说谎,这甲中,可能真掺了这等神物……”

达奚心脏猛的一缩,连五官都皱了起来:“这般的宝物,李承志才只换十匹马?还有这甲,一付竟只换了一个擅骑射的青壮?”

更可惜的是,还全都死了?

就连哪些马,也被烧了个七七八八……

要换成自己是李承志,怕是早心疼的昏过去了……

“所以你当杨延容、张奉直这般眼高于顶的人物,为何会对李承志那般佩服?”

奚康生怅然一叹,“这等宝物都能舍得,可见李承志‘舍尽家财’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空穴来风?”达奚满脸不解。

感觉从父好像不相信李承志真的舍尽家财了一般?

“不动脑子?”奚康生骂了一句,“就依李始贤的性子,他一年都不见的去一次的李家堡里,能有什么财?”

达奚百思不得其解。

意思是李家堡里根本没钱?

他疑声问道:“那李承志起兵之初、购铁买马的钱是怎么来的?”

便是李承志铤而走险,想去偷,想去抢,也得有下家才行啊?

“怎么来的?”

奚康生冷冷一笑:“李承志连铁都会炼,炼几具铜佛又有何难?”

铜佛?

达奚头发都立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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