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冬月初一的夜里,汴京城早早的飘起了清雪,杨浩就站在廊下,静静的看着院子里的事物发呆,戴宗匆匆而来,面色并不好看,低声禀报:“侯爷,蔡京死了。”
“哦。”杨浩淡淡的应了一声,长出了一口气,抬头看着黑沉沉的天空:“人啊,总是要死的,是吧。”
戴宗不知道侯爷今日是怎么了,迟疑了一下,尴尬的应道:“侯爷说的是,只是卑职还是觉得侯爷硬是千秋万代的。”
“呵呵,”杨浩笑了:“拍马屁的话就不要说了,想必蔡京已经将一切都扛下来了吧。”
“侯爷料事如神,蔡京已经将一切都招了,也承认了是他蛊惑的太子殿下……”
“嗯。”杨浩点了点头:“他既然都扛下来了,蔡家其他人就暂时先放放吧,等明日我入宫面圣之后再说,至于其他人,该如何查办,你和吴择仁要照章处理,统计出个结果给我送来。”
“卑职明白。”
杨浩没想到蔡京会如此意会他的意思,不过这样也好,一死百了,他把所有事都扛下来,也正应了他的要求,要保蔡家的最后一丝血脉吧。
古人有的时候在血脉传承上,总是会妥协,甚至悍不畏死,蔡京也很清楚,自己活不了的,就算是赵佶股念旧情,杨浩和赵构也不会放过自己,那姓朱的是怎么死的,他不是不清楚。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蔡京的心里是明白的,只有他死了,他最喜爱的儿子蔡鞗才有机会活下去,才能给蔡家留下一丝的血脉,而且他更清楚,为了老赵家的脸面,他必须扛下所有。
蔡京的死,却是让杨浩有些怅然,曾几何时,还觉得这是个庞然大物,是自己不可挑战的存在,可现在,他还是死在了自己的策划之下,那顿饭……
其实就是断头饭,只不过是自己断自己的头罢了。
也这个如那话说的,人总是要死的,死之前也要想办法给自己的人谋点福利,这是蔡京最后能做到的了。
一代书法大家就此陨落,多少还是有些唏嘘的,可死了就是死了。
第二日一早,杨浩入宫了,看到的是赵佶的憔悴,只是见到了杨浩才有了些精神:“杨浩,你来了,跟朕说说,如何了?”
杨浩拜倒,沉声说道:“官家,太师蔡京自知罪孽深重,在招认了所有罪状之后,畏罪自尽了。”
“这……”
赵佶饶是知道蔡京不会有个好下场的,可还是惊讶这个结果,毕竟是曾经一起战斗过的,说没有一点感情是假的。
赵佶不是明君,比不得李二,比不得汉武,他是个昏君,也正因为是个昏君,才会有了一点人类该有的感情。
“自尽了吗?唉……也罢。”
“官家,蔡京死前曾恳请微臣,饶过他的子嗣一命,您看……”
“算了,人都死了,子嗣……就发配吧,杨浩,你看着办吧。”
“臣遵旨。”
“杨浩啊,朕这几日越发的感觉大不如从前了,朝堂之事,你要辅佐构儿安排好,另外郑居中那边也要多多请教。”
“官家放心,臣省的,臣会和郑大人协调好朝中一切的。”
“呵呵,那就好,这事情闹得,却是让大家都忘了,你可是真的三个月就平灭了西夏啊,这是大事,朕是要论功行赏的。”
杨浩腹诽,老东西,还以为你忘了这事了呢,你要是再不提起来,我就得和你说道说道了。
“臣不敢居功,这是康王殿下指挥得当,是将士上下用心的结果。”
“哈哈,行了,你就不要谦虚了,且先回去,朕会发旨意的。”
赵佶卖了个关子,是要论功行赏的,但是却没说要赏什么,杨浩到是听赵构提起过,赵佶确实在考虑该怎么封赏,可现在朝堂上乱糟糟的,原吏部尚书可是白时中,白时中之前是被罢免了,现在忙着看守太子赵桓呢啊。
郑居中这两日到也是经常来往宫中,冯熙载致仕了,担子就都压在了他的肩上,恐怕是已经有了定论了。
到是冯熙载的致仕让杨浩有些怅然,老东西跑的太快了,都不等自己回来羞辱他的。
文人嘛,还是在乎颜面的,这大宋朝啊,从上到下都是要脸面的,可谁能想到,金人南下的时候,这满朝上下,从老赵到最底层的,那真的是不要脸了都。
想想,老高,老蔡,老朱都没了,梁师成已经决定要做个富家翁了,还有个童贯领兵在外,李邦彦也成了卧底之王,张邦昌也被流放了,杨浩是真的有些唏嘘的感觉。
赵佶要给自己什么封赏,自己猜不到,反正肯定是要升的,总不能老子给你打下了西夏,你还给我降职吧。
蔡京的死并没有造成多大的轰动,反倒是对杨浩的封赏,让整个汴京城炸了。
“镇北侯杨浩三月平灭西夏,识破逆贼蔡京的谋朝篡位,救驾有功,特敕封镇国公,加金紫光禄大夫,赐金鱼袋……”
封赏很厚重,最让大家吃惊的,也让杨浩吃惊的是赵佶这一次如此大方?竟然封了国公?要知道老赵家在这方面是很吝啬的,或者说历朝历代都是很吝啬,一般都是开国功臣才有这份殊荣。
但其实想想到也没什么,杨浩这是开疆拓土之功啊,不封国公是不是说不过去了。
顺带着,还封了柴思若秦国夫人,方百花为荣城夫人,到是李清照和李师师都没有提起,皇家也是顾忌脸面的,李清照就算是生了女儿了,那也是寡妇再嫁,而李师师的出身在那里摆着呢,封的太过了,那可就让人看笑话了。
饶是如此,也觉得封赏过于丰厚了,就是杨戬也觉得赵佶很大方,老太傅这是收拾停当也跟着进宫谢恩了。
不得不谢啊,杨浩成了镇北侯的时候,杨戬就很满足了,现在又是镇国公了,想想自己这老杨家这是真的要千秋万代了啊。
来道贺的人很多,不过其他人那都是走个过场,到是杨时的到来杨浩还是很在意的。
这杨时也是赶巧的很,蔡京和赵桓软禁赵佶之时,提前找了个借口将他支出了京城,等回来时候已经晚了,原本想要和蔡京讲道理打擂台的,杨浩横空出世,直接掀翻了整个局,老杨随后成了一个看热闹的人。
“国公神机妙算,力挽狂澜,直到今日,下官才敢趁着国公闲暇来见上一面啊。”
杨浩笑了:“呵呵,龟山先生说的哪里话,今日虽为国公,那也是官家赏赐,你我还是按以前来论可好?不要国公下官的,到是显得生疏了太多。”
其实在文化的认知上,杨浩和杨时有差异的,也辩论过,杨时太注重理,这是导致理学继续发散下去的一个重要节点,但在杨浩的心里,理学就是走了一个歪路,必须给纠正过来,当然,要想直接纠正过来是很难的,杨时也是很固执的。
慢慢来吧,潜移默化的来,这还是可以的,杨浩有这个自信,就想当初刚来到这个时代一样,那时候别说是蔡京了,高俅对他来说都是个庞然大物,现在怎么说,一个个的不都死了嘛,所以说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杨时到也不客气:“哈哈,国公这个称呼可不敢乱改的,既然官家封赏,国公也当得起这个身份啊,到是老夫有些见外了,以后不称官身,只论交情便是。”
“也罢,龟山先生此来恐怕并非单单是来道贺的吧。”
杨时淡淡一笑点头说道:“是啊,老夫今日来是两件事,第一件事还在这蔡京身上。”
“哦?龟山先生请说。”
“这蔡京一死,京中蔡京一党也都被国公打掉了,但是京城之外呢?”
“京城之外。”
“是啊,国公莫非忘了那析津府还有个梁世杰呢。”
“嘶……”杨浩双手一拍:“若不是龟山先生提起,到还真忘了他了。”
梁世杰梁中书,从自己手里摘桃子从此就驻扎在析津府的蔡京女婿啊,这个货不只是执掌一方大权,析津府的兵权也在他手上呢,若是他要有什么异动的话……
“国公,析津府的位置太敏感了啊。”杨时很是担忧的说道。
这一点都没错,杨浩也明白,析津府北出就是刚刚占领的原辽朝中京道,东面还盘踞着一直虎视眈眈的完颜前金,如果说梁世杰要和这些人有什么龌龊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龟山先生以为如何?”杨浩皱着眉头,没有说自己有什么想法,到是先问了杨时,在他看来,杨时既然说了,恐怕就是已经有了腹案了。
果然,杨时胸有成竹的说道:“可令郭药师之常胜军即刻北上,郭药师作战神勇,不论是伐辽,还是平灭西夏,都是大放异彩的,而且郭药师熟悉辽金之地,必然可抢得先机,再令枢密相童贯派大军施压,最后再要求耶律大石配合我大军,对梁世杰形成包围的态势,只要他没有异动则罢了,若是有异动可三面进攻,当然,国公,还是要先行请官家下发调令才是,这梁世杰实在不适合牧守一方了。”
杨时的办法只能算是中规中矩,明着要求你回京述职吧,或者说来个明升暗降什么的,总之就是要拿走你的权利,你要是听话还好,要是不听话就干掉你。
杨浩点了点头:“龟山先生说的是,此事刻不容缓,我这就进宫请官家的旨。”
杨时摆手制止了杨浩:“国公,急也不急于这一时了,还有一事老夫是代人请教的。”
“代人请教?”
“不错。”杨时也不隐瞒直接说道:“是执宰郑居中郑大人。”
“呵呵……”杨浩笑了:“郑相还真是爱惜羽毛啊,有事要问我,在哪里还不能说,竟然还要劳烦龟山先生。”
杨时也是摇头苦笑:“有些事啊,国公应该是明白的。”
确实明白,杨时是不在乎这些所谓的名声的,反正也没人敢说他什么,但是郑居中不一样,虽然说郑居中是个很大度的人,但他毕竟是执宰,是满朝文官之首,蔡京作妖的时候,这些人都是连个屁都不敢放的,但是蔡京完蛋了,朝堂要大洗牌了啊,这就都蹦出来了,郑居中自然是要起到一个领袖作用的。
“说说吧,郑相想要问什么。”
“无他,朝堂格局尔。”
果然,杨浩不屑的笑了:“呵呵,还真是如此啊。”
这就是来分蛋糕来了啊,那意思就是你杨浩吃相不要太难看,大家都应该有份的东西,当然了,他们是不在乎自己的吃相是什么样的,这是郑居中为相还好些,换了冯熙载之流,恐怕是连招呼都不会打的,反正他们也正眼看不上杨浩的。
“龟山先生以为如何?”
杨时继续苦笑:“这事老夫无权说话,还看国公如何安排吧。”
老滑头啊,不参与,这是你们争权夺利的事情,杨浩捏着茶盏沉默了片刻,正色的说道:“龟山先生不觉得现如今的朝堂太过冗沉了吗?”
杨时抬头一怔:“国公何意?”
“冗官居多,三司与户部的职权重叠,枢密院和兵部的职权重叠,这种现象在朝中居多,冗官多了,互相推诿,导致冗政繁多,政令不通,这不是一个好事情。”
“所以国公是想……”杨时瞪大了眼睛,要想更改体制,这不是个容易的事情,搞不好会遭遇到很多官员的反噬,就算是杨时也不敢说这些话出去。
“不急。”杨浩摆了摆手:“既然郑相问到了,总是要谈一谈的嘛,回头我去寻他便是。”
既然你敢来见我,那我去见你就好了,顺便咱们就掰扯掰扯,他娘的要是不同意我的意思,那就别想着从老子手里分任何的利益。
这一次对荥阳郑氏雷霆般的打击,让杨浩坚信了那句话,枪杆子里出政权,杀了你们这一批,老子还可以再扶起来一批,这地球啊,离开了谁他都照样转,谁也别把自己当太阳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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