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刚才悄无声息的行动,吓着了部分敏感的虫子,让它们停止了叫声。
这突然间变化的虫叫声,让岑宅里的空气微微一滞。院里一间屋的窗户无声地推开一扇,然后一道肉眼难以察觉的银光射了出来,直奔高高的飞檐上,像是粘在上面。接着一个身影翻出窗口,顺着那道银光,无声无息地荡到屋顶上。
这一切发生得非常快,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不仅岑国璋和玉娘毫无察觉,就是外面一直高度紧张的黑衣人们也丝毫没有察觉到。
黑衣人终于接到信号,七八个人从隐身处钻出来,呈散开队形,舒展手脚,准备翻越岑宅的院墙。
就在这时,突然空中响起风吹柳叶的声音,然后十几道白光闪过。说它快,你却能看到在空中飞过的痕迹;说它慢,刚看到踪迹,转眼就飞到你面前,根本来不及躲闪。
那七八个黑衣人先后发出闷哼声,齐刷刷地倒在地上。
一个惊恐的声音在黑夜里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相思入骨,人鬼难逃!”
只是稍微停滞了一下,出来几个人,把躺在地上的同伴拖到黑暗处,然后又恢复死一般的寂静。
等了一会,岑宅屋顶上的黑影也飘回屋里,银光也随之不见,窗户依然紧闭。岑宅院子里,一切又重回平静。
北屋卧室的床上,岑国璋的头往玉娘背上挪了挪,鼻子发出一声轻哼,就像一头幸福的猪,继续在香甜的梦境里酣睡着。
第二天早上,岑国璋照旧出来晨跑,刚出长春街,意外地遇到皂班领班李临山。
他上下打量着岑国璋,神情复杂地说道:“四老爷早!你老好兴致,一大早就出来溜达。”
“李领班,我都说了好几遍,不是溜达,是晨跑,锻炼身体,强身健体。”岑国璋插着叉腰肌,气喘吁吁地解释道。
“强身健体,四老爷是要好好练练,要不然你这小身板,遇到歹人怎么办?”李临山意味深长地说道。
“呵呵,难道我从小练得一手好箭术,箭无虚发,也要告诉你不成?”
“箭术?”李临山差点笑出声来。你这小身板,武举童子生练习用的二十斤软弓,都不知道拉不拉得满,还一手好箭术?还箭无虚发?
“李领班,你等着,我已经在兵房武库里找到一张不错的开元弓,等我恢复好力气,到时射给你看,让你见识下,本官不是浪得虚名!”
“好,好!属下就等着四老爷恢复功力的时候。”李临山敷衍道。
看到李临山一脸不相信,岑国璋也懒得解释,到时用事实去证明,顶过现在说千言万语。
“哦,李领班,你一大早来这里干什么?”岑国璋转言问道。
“四老爷,你真不知道?”
“发生什么事了?”
“今天一大早,在南门口发现一具尸首,黑衣黑裤,江湖人士。后来,城里又陆续发现四具尸首,都是江湖人士。”
“你是说,一夜之间死了五位帮会人士?”
“是的。”
“大江盟和顺风堂的人,昨晚又斗过一场?”岑国璋狐疑地问道。
“可能吧。”李临山模拟两可地答道。
“本地的帮会太没有礼貌了!我前天才抓了人,昨晚上又继续打!当我这个典史是个屁吗?”
看到岑国璋愤愤不平的样子,李临山嘴角忍不住抖动着。
尼玛的,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不就是仗着屋里有个暗器高手吗?看把你嘚瑟的!
不过这相思柳叶镖确实厉害!只出手了一次,直接放倒了八个人。死五个,伤三个,当场把顺风堂第一高手,震字堂堂主雷铁手吓得抱头鼠窜。
好悬啊!那夜去找岑国璋要东姑遗留的情报,自己就感觉到哪里不对。总觉得自己是一只被老鹰盯上的田鼠。
果真如此!幸好当时老子察觉得快,迷倒了南屋的人就及时停住手。要不然随手给老子来几片相思柳叶镖,我不得屈死!
“相思入骨,人鬼难逃!”真的名不虚传啊!
李临山盯着岑国璋,不由自主地长舒一口气,托辞还有公务,拱手告别。
看着他的背影,岑国璋心头闪过一道亮光,原来是他!我说那晚来取东姑情报的家伙看背影那么眼熟。
还有那声音,虽然刻意改了口音,但嘶哑的特性却怎么也改不了。
李临山,知县胡思理的心腹,实际上跟东姑是一伙的,身负特殊使命。
富口县,小小的县城,却有一潭难以见底的浑水啊。各路人马,带着各自目的,硬生生把这里变成了龙潭虎穴。自己这个典史小官吏,真得承受了不该承受的压力啊!
岑国璋到了西厅签押房,刚坐下,宋公亮匆匆地走了进来。他的双眼红彤彤的,就跟兔子一样。
“怎么了公亮?”
“大人,小的审了一天一夜,终于从一个叫罗三的顺风堂打手嘴里问到些有用的讯息,跟东姑有关的。正要问个仔细,一个头目在旁边猛咳嗽,结果那个罗三就死活不肯再说了。”
“用刑了吗?”
“抽了那罗三几十鞭子,可是那混蛋咬着牙还是不肯说。”
“叫王二毛来,我有事交代他,待会我们再一起去审这个犯人。”
岑国璋再次来到县大牢,这里挤满了人。晁狱头等人忙得满头是汗,陈大有带着上百乡兵青壮,帮忙看管戒备。
看到典史老爷来了,还要亲自审犯人,晁狱头连忙招呼人手,腾出一间牢房来。又搬来椅子,伺候岑国璋在牢房栅门外坐下。
“这就是罗三?”岑国璋看了一眼。这家伙个子不高,二十岁出头,身上血迹斑斑,吃了不少苦头。精神萎靡,耷拉着脑袋。
“四老爷,他就是罗三。”
“嘿,是条硬汉子!就是不知道能在我手底下熬过几招?”
罗三闻声抬起头,看了一眼瘦瘦高高,文文弱弱的岑国璋,鼻子不屑地一哼。
“我是读书人,不会亲自动手的,只会学以致用。前些日子,我读了一本《化铜经》,很想试试,想不到今天有机会了。”
岑国璋坐在椅子上,不急不缓地说道,就像是跟朋友在拉家常。只是在这阴森的环境里,显得有些诡异。
“不要误会。《化铜经》不是讲铜匠冶炼的书,而是前前朝的大棠朝,一个叫仲吉的酷吏所写,把他一生的本领,如何严刑拷打的经验全写在这本书里。为什么叫《化铜经》呢?意思很简单,就算你是铜铸铁浇的硬汉,他也有本事把你化了。”
说到这里,岑国璋越发显得平和随意。他翘起二郎腿,微扬着头,对罗三说道:“你这种小喽啰,还用不到高档货。先从最粗鄙的招数入手,咱们先练练手。你真是条硬汉,我们再上高档货。《化铜经》总共有三十六篇,有二百四十六种逼供刑罚。我们看一看,你能熬到哪一篇哪一种。”
岑国璋这和风细雨一般的话,听在罗三的耳里,却跟索命梵音一般。站在旁边的晁狱头等人,也觉得阴风阵阵,刺得身上起鸡皮疙瘩。
这时,王二毛捧着一个大木盆赶到,砰一声放在栅门前面。大家伸出头一看,满满的黄鳝,大拇指那般粗细,盘绕在一起,让人起鸡皮疙瘩。
“来人,给罗三换条厚实一点的裤子,把腰和两边大腿用绳子扎紧了。嗯,腰那里先不着急扎。”岑国璋不慌不忙地吩咐道。
罗三惊恐地看着牢子们七手八脚地给自己换上一条粗土布裤子,厚实得用刀都难以扎破。他不知道岑国璋到底会用什么刑罚逼供。未知的恐惧,让他像是一只掉进猫窝里的老鼠,徒劳地挣扎着。
“罗三,这里有一盆新鲜的黄鳝,你看到了吧。黄鳝,滑不溜秋,最会钻洞。待会我叫人捞七八条黄鳝,塞进你的裤裆里。”
罗三看到岑国璋脸上的邪笑,脸色惨白,差点哭出声来。晁狱头等人也是菊花一紧,吓得脸色发白发青。
这刑罚,太歹毒了吧。
可岑国璋还不放过罗三,还在继续不急不缓地说道:“公亮,你知道黄鳝以吃什么为食?”
“大人,属下不知。”宋公亮嘴里答道,眼睛却冷冷地看着罗三。
“黄鳝是吃肉的,它的牙齿虽然细,但是咬起肉来却是干净利索。待会黄鳝钻进罗三的肠子里,耗费一番力气,突然觉得肚子饿了,想要找东西吃。抬头一看,嘿,这肠子啊,这肝啊,这肾啊,对于黄鳝来说,就是美味至极的肉食啊,还冒着热气。咬一口,满满的肉香味。”
说到这里,岑国璋一脸诚恳地劝道,“罗三啊,你千万要忍住。肝肠寸断,真的很痛,能把人活活痛死。不过你是硬汉,肯定能忍得住。再说了古有佛祖割肉饲鹰,罗三你舍弃肝肠喂黄鳝,也算是一份大功德!”
看着眼前摇头晃脑的岑国璋,罗三再也不觉得他文弱可欺。此时的他,在罗三眼里跟阎罗殿里的判官一样,无比地狰狞可怖。
已经到了临界点的罗三突然想起家人,想起帮会严酷的刑罚,又狠了狠心,死命咬住牙,坚持不肯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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