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之荣在等李养贵时,在不远处的贵宾房,洗尘公子隋黎檀也在等人。
这位盛国公府的三公子,身穿一身白色的杭绸襕衫,戴着一顶最近流行的昱明巾,果真有一种洗尘脱俗的感觉。
他等了不一会,客人就到了。
先来的是把月公子。
他姓吕,名轻樰,原溧阳侯的孙子。溧阳侯在先皇夺嫡时站错队了,先皇登基后没多久,被寻了个罪名除爵。
等到德熙七年,坐稳位子的先皇念及第一二代溧阳候,跟随太祖太宗皇帝南征北讨,功勋显赫,皇家李氏不能亏待功臣之后。准备将吕轻樰的爷爷复爵,可惜他老人家前不久才入土为安。
于是先皇恢复老爷子为溧阳侯,以侯爵礼仪厚葬。再赐吕轻樰的父亲为定国将军,天下皆称仁德无双。
吕轻樰虽然没有爵位官阶在身,但他世代侯门,往来是勋贵,谈笑皆名士,加上他人俊钱多,还有几分文采,于是挤身京城四大公子。
与他同来的叫佟希贵,南江伯的孙子。
南江伯是穆庙皇帝的驸马,娶的正是先皇的同胞妹妹饶阳长公主。先皇登基后,体恤妹夫,让他去援征安息军中待了两年,分润了军功,然后就着这个由头封了伯爵位。
按辈分说,佟希贵的爷爷是皇上的亲姑父,父亲是皇上的亲表兄,自己算是皇上的外甥。可是,皇上打小跟姑姑姑父不亲,饶阳长公主和南江伯前些年也先后过世,这份亲情就更淡了。
佟希贵的老爹,被赏了个上轻车都尉的勋位,靠着父母亲留下的家产和人脉,过着清华贵胄的日子。佟希贵也颇有文采,长得又极俊,如同是万花众中一朵花蝴蝶,得了个问情公子的雅号。
“隋兄,让你久等了!”吕轻樰和佟希贵一进门就拱手致歉。
“我也才来一刻钟。来,快请坐。”隋黎檀礼让道。
三人坐下后,叫伙计上饭菜,满满当当摆满一席后,伙计和随从们都退下,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我等三人,好久未聚,今日难得雅兴会在一起,来,先干一杯。”隋黎檀举杯说道。
吕轻樰和佟希贵举起酒杯,三人同饮了这一杯。
放下酒杯,佟希贵脸色黯淡,露出凄苦之色,双目赤红,几欲落泪。
“把月兄,你这是怎么了?”吕轻樰好奇地问道。
“唉,前些日子,我接到修心兄从琼崖岛寄来的书信,”佟希贵掏出一方粉色绣桃花的手绢,在眼角搽拭了两下,然后略带哽咽地说道。
他跟修心公子关系最好,以前经常同昌国公瑜三爷等人快乐地玩耍。修心公子被流放后,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系。
“修心兄现在怎么了?”隋黎檀和吕轻樰异口同声地问道。
“很不好,林世伯不幸得了疟疾,吃了金鸡纳粉好多了,可还是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修心兄自己也是形销骨立,走三步要喘半天气。他哀求我等,帮忙疏通关节,求得一份赦书,免得他父子二人,死在荒岛异乡。”
说到这里,佟希贵忍不住流下两行泪水来。
隋黎檀和吕轻樰都忍不住唏嘘哀叹。
林阅新父子,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娇生惯养,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煎熬了这么久,还能保住性命,也算他们父子俩求生欲非常强烈了。
可是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佟希贵话语中提到的,为林阅新父子奔走,求得一份赦书。他们心里都有数,林阅新是皇上用来威慑勋贵,断绝某些文官与勋贵们往来的那只鸡。
流放到琼崖岛,吃尽苦头,最后凄惨而死,成为某些人引以为戒的榜样,这是皇上为这对父子写好的剧本,谁敢去更改?
大家是好朋友没错,可只是建立在讨论诗词歌赋,探索文学创作的基础上,又不是把脑袋别着裤腰带一起发财的山匪草寇,讲什么同生共死。
君子之交淡如水嘛!
佟希贵也是聪明人,他刚才这么一提,看到两位好友根本不接茬,也放下不说了。我虽然跟修心兄是日月可鉴的兄弟,可是我势单力薄,力不从心啊!
唉!
三人不约而同地痛骂起林氏父子遭此大祸的罪魁祸首-岑国璋,仿佛多骂几句,就能帮修心公子多出几分气,就能全了大家之间的知音之情。
骂了一会,吕轻樰眼珠子一转,愤然道:“我等这么骂,就算骂干了喉咙,岑贼也不见得少块肉。”
随即转向隋黎檀说道:“洗尘兄,你足智多谋,何不想出一妙计,叫那岑贼吃上一个大瘪,也算为修心兄报仇,为我等出口恶气!”
隋黎檀装出一副愕然的神情,心里却是暗暗冷笑,绕了半天,可算引到正题上来了。
看到吕轻樰和佟希贵一脸的怂恿,隋黎檀故意沉吟一会,才缓缓地说道:“而今岑国璋嚣张跋扈,所依不过豫章军功。而今他现在在荆楚,成为平定思播之乱的先锋大将。如果再让他下此一城,我们想扳倒他,就难上加难。”
“洗尘兄意思在下明白了。可是怎么遏制他立功呢?”吕轻樰说道。
“平定思播之祸,一切粮草辎重全部仰仗荆楚转运。如果荆楚有当路政要在后面使绊子,他想立功,就没有那么容易了。”隋黎檀的脸上,满是世外高人的天高云淡。
“妙!洗尘兄此计甚高!我们三人何不发动人脉,找一找有什么关系能通到荆楚三司堂官的。求份密信,好好弄下手脚,定叫他岑国璋大败而归!”佟希贵兴奋地说道。
“这种事,关系重大,不是世交好友,不会帮到那个份上的。”吕轻樰担忧地说道。
他说得含蓄,但佟希贵听得明白。
这事可是要担大干系的,万一事败,王门一脉非得一拥而上,将事主撕得粉碎。所以,没有大好处,谁会帮你担这干系?
正当吕、佟二人头痛不已时,隋黎檀不动声色地点了一句,“我们可以找志同道合之人。岑国璋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远的不说,苏征文的死,他可逃不离干系。”
佟希贵眼睛一亮,“对,找广安郡王。荆楚三司堂官里,有一位跟他关系莫逆。只要广安郡王一封密信,那一位肯定会在潭州好好发作一番,要岑国璋好看!把月兄,你跟广安郡王关系匪浅,当登府拜访,陈说要害,请郡王爷出手!”
吕轻樰脸色阴沉,盘桓了许久,最后下定了决心,“好,今天回去我就投贴,求见广安郡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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