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乐天当然知道通了天是什么意思,焦四儿在回归富察家之前曾经被内务府秘密召见过,这是四九城旗人都知道的,甚至二毛还冒险给富慧传递了一份情报。
满清这个八旗制度从来就不擅长保密,各旗的纨绔们整天不务生产就是等着吃铁杆庄稼,泡茶馆、逛青楼、养大黄狗、玩画眉、八哥、蛐蛐葫芦……剩下的时间就是坐一块侃大山,拿朝廷里的那点事开涮。
甭管你是几品高官,也不顾你是那一爵的贵族,在八旗大爷嘴里全是菜货,治国平天下的本事都没他厉害。而且骂了也就骂了,八旗制度本来就像一个部落家族制,这里面的人一个个都是亲戚套亲戚,关系摞关系,谁抓谁?谁又难为谁呢?
朝中高官就算知道这些人在骂自己,就算知道这些人拿着朝廷机密到处议论,他们也没辙,你敢动一个试试,动一个就是捅一大群马蜂窝,这帮纨绔攀关系能攀到皇上哪里去。
就这么一代又一代的沉淀,晚清市井里面就出来两拨在野的政治家,一波是八旗纨绔,而另一波就是不得志的清流文人了。这两拨人成为了大清朝廷最大的泄密者组织,而且泄了密也没人会追究他们的责任。
就拿焦四儿来说,当天晚上从内务府出来,还没一个时辰呢,他就在家里摆上宵夜了,至交好友都是从热被窝里拽出来的,酒席上不用别人问他就已经全吹出去了。第二天一早,春十三娘的情报网就已经掌握了最准确的情报。
安德海背后的主子就是慈禧,这就是说焦四儿本身就是慈禧的坐探,如此强大的后台已经可以让焦四儿在大清横着走了,就算是曾家兄弟见着他也得给几分薄面。
“那怎么办!这条老狗就这么摆在我面前,天天膈应我?”肖乐天心里一个劲的腻味,但是这个问题还真是无解的,动了焦四儿就代表肖乐天不给太后面子,就证明他有不臣之心。你一个汉人拒绝朝廷的监视,那就是大逆不道。
房间里一片沉默,好半天范镰开口打破了沉默“没什么好办法,只有花银子了,用银子养着他们,不就一个月一万两吗,咱们给的起……”
“不行,老子舍不得,这群狗娘养的一个月要一万,养一年就是一条飞剪船被拆了烧火了,你们舍得我舍不得!再说了,这群孙子胃口真的就这么一点吗?今天要一万下个月就会要一万五……”
庆三爷天了解这些奴才了,他点了点头“四九城里几乎年年都有刁奴欺主的事情发生,这群孙子确实如肖兄弟所说是喂不饱的白眼狼,如果真的花钱能解决问题咱们花了也就花了,就怕钱花出去了他们最后还是要咬你……”
这时候一直当听众的龙爷开口了“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就是不知道先生愿意不愿意用?”在大家诧异的目光中,龙爷低声说出了一番话,结果越说肖乐天他们三个就越惊讶,最后范掌柜激动的把胡子都给揪下来了三根。
“这这这……这也太损点了吧?”庆三爷听完一个劲摇头,可是肖乐天却异常的兴奋“好好好,损点好,对付这种不要脸的东西,你不损点就压不住他的邪气,龙爷你去安排,就这么办了……”
这时候肖乐天回头又开导起了三爷“怎么了?三爷舍不得自己家的奴才了?也不想想,这些年你家没落之后,人家还当你是主子吗?给你请过几次安?帮您办过几次事?还当滥好人呢……”
三爷让肖乐天说了一个大红脸,刚想解释一下自己没什么舍不得,突然楼梯一阵腾腾的响,门外传来小伙计的声音“范掌柜……广德号的大掌柜来了……那个那个……您的亲哥哥来了……”
范镰的脸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这还没完没了了?怎么年龄越大越贪婪,脸皮到底还要不要……你们继续聊,我下楼去把他打发了……”
还没等范镰说完呢,只听木板楼梯腾腾响,外面的小伙计赶紧拦“哎呦喂,几位大爷,您看您怎么就直接上楼来了?楼下奉茶啊,请您在楼下奉茶……”
“你小子好生无礼,如果我记得不差,你小子也是从我们广德号里走出去的伙计,居然连我都敢拦?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我看我自己亲弟弟又能怎么了,这买卖怎么说也是姓范,躲开……”
外面越吵声音越大,小伙计显然是拦不住,这时候只听仓啷啷短刀出鞘的声音,门口的护卫冷冰冰的说道“退后,妈的退后,再上前一步杀无赦!”
得了,半分钟不到外面都动刀子了,这下肖乐天也不得不开口 “把刀子都收起来,象什么样子,这是商号又不是战场……范掌柜的,外面是您大哥?”
范镰一看大哥都闯上来了,叹息一声点了点头自己打开了房门。这时候门外范镰的大哥范儒脸都吓白了,他哪见过这种场面啊,明晃晃的短刀都快顶到他鼻子上了,老头都六十多的人了,差点吓尿了。
“大哥!你好好的怎么又来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回家说吗?这里是洋行,是谈买卖的地方……”
范儒一看兄弟出来了,又恢复了几分底气“这是怎么弄的,好好做买卖怎么来了一群带刀的,范镰我告诉你,可不敢给咱们家族惹祸,犯法的事情可不能干!”
“您这是胡说什么?这是肖先生的护卫,您还是快回去吧,有什么事情咱们晚上再说……”
范儒骨子里其实就是一个没什么见识的腐儒,他甚至都没有商人那点眼力价,一看见肖乐天居然拱手搭话就往屋子里闯。
“肖先生啊,久仰久仰,您写的那本《西行漫记》虽然是满纸荒唐言,但是看在我兄弟的面子上,我还是买了一套,闲暇时候当本神怪小说看看也是蛮不错的……”
肖乐天眼睁睁的看着老头带着一名管事,大咧咧的走进了屋子挑了那个主座一屁股坐上去了。庆三爷和肖乐天相互对视面面相觑,他俩都是第一次见范儒,谁都没想到这个老头居然这么狂妄、目中无人。
范镰老脸都涨红了,气的就想拽他大哥,可是肖乐天却冲他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别拦着,让他说下去。
大伙重新落座,换上新茶随意客套两句,范儒直奔主题“肖先生还有这位大爷,在下范儒,为山西广德号之大掌柜,范家家主,内务府赐四品皇商……初次见面,有礼了,有礼了!”
范儒说完扭头对兄弟说道“范镰啊,我来塘沽都已经十多天了,该说的话我也说的够多了,你就让我省省心吧!上月我和本家兄弟们商量了半天,在我的逼迫下他们总算是原谅了你分家的过错,准备既往不咎让你回归家族,可是你看看你,还耍起了孩子脾气……”
“你一个人支撑着偌大的洋行,哥哥知道你辛苦,就你那私房钱又能有多少呢?海商生意本来就盘子大,钱少了是不顶用的……这次我带来了五十万两现银,入股你的洋行,才要你五成分子,而且管事的还是你,我不掺和,这是多优厚的条件啊……”
“我的傻兄弟啊,你这么大岁数了可不要让人给骗了,瞧瞧你这洋行的名字,还乐天呢,太俗气了……你也别推辞,我知道你手头紧,瞧瞧待客的茶碗还是乾隆粉彩的,最次也得弄套明正德年间的啊!还有墙上这字画还有摆件,估计是鬼市上十两银子大包圆的那种吧……”
范儒开口就是一通臭损,把兄弟的买卖给贬的一无是处,而且他身后的管事还不停的哼哈,跟相声里的捧哏一样。
肖乐天还有庆三爷都听傻了,他俩还真没见过这么傻的人,看不出一屋子都已经鄙视你了吗?这跟范镰掌柜的差距也太大了吧。
当初你们把范镰给逼出家族,现在张嘴就想回去?还不是因为看见了洋行赚钱的前景,想来占便宜的。还五十万两银子入股?还他妈的想占五成?这脑子让驴踢了吧。
乐天洋行现在到底有多少钱,肖乐天也不清楚,但是账目上显示截止到今天,光墨西哥鹰洋都铸造了两百多万枚,而且藏在口外的银炉也已经开张了,从大草原上换来的散碎银两已经变成了鹰洋开始往关内转移。
不光是私铸银洋的收入,现在肖乐天放出去的贷款已经开始月月收利息了,再加上随便和洋人做点远洋贸易,现在乐天洋行那个月不赚十万二十万的。想用五十万两换五成的分子,这是做梦呢?
现在就连龙爷这个不通经济的绿林大豪心里都骂开傻逼了,缺心眼到这种地步实在是奇葩。现在范镰老脸已经成红布,虽然已经分家了,但是那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愚蠢到这种地步,自己也快臊死了。
“大哥……您能不能别说了,我再重复一遍,入股的事情绝对不可能,返回家族的事情你也别想了,您就别在丢人了……”范镰气的脑袋一个劲的发晕。
啪的一声巨响,那是范儒拍了桌子“不孝啊,不孝!你说分家就分家,我当你一时糊涂,现在家族主动服软,请你回去你都不回,你太不孝了……还有这个洋行,为什么叫乐天?还不是让肖乐天给你灌了**汤了,你是老糊涂了吗?钱都让人家给骗走了……”
哎呦呦,肖乐天一听这个可就不乐意了“我说,范老先生啊……您这可就是骂人了,话里话外不就是说我肖乐天吗?我承认,这个洋行就是用我的名字起的,可是这又怎么了?我是第一股东,怎么就不能用这个名字呢?”
“啊哈哈哈……你的洋行?你一个从海外逃回来的穷光蛋,你会有钱?还不是你花言巧语骗了我的侄女,又欺骗了我的兄弟,仗着会写本神话小说,勾引我们家虎妞……”说到这里范儒啪的一声又拍了一下桌子。
“你不要当我们范家好欺负,我们也是有功名的皇商,你要是再不罢手,小心你要吃官司的……骗吃骗喝还敢骗我们范家的女儿?你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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