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锐这个时候说的,并不算是什么建设性的意见,然而他这是在玩起了心理战术。
越是容易得到的东西,人们越是不会珍惜。
只有提高获取的难度,才能让人觉得弥足珍贵。
这个道理,套在很多事情都可用。
果然,朱祁锐的这一招欲擒故纵,吊足了商辂的胃口。
“这都什么时候了,殿下你就不要藏着掖着了。”
“商辂今日有此一难,若是殿下能够解救,我必定会有感激!”
商辂见到四周再无他人,所以也就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
听了商辂的话,朱祁锐微微一笑,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商大学士在推辞的时候,也应该推荐更为合适的人选,来教导太子的学业。”
“至于这个太子老师的人选,我看礼部尚书胡濙,他就比你更加合适。”
“胡尚书是永乐年间的进士,他前后伺候了永乐、仁宗、宣宗、正统和今上,可以说是真正的五朝元老。”
“胡尚书在朝中的资历和声望,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而且他老人家掌管礼部多年,更是对于典籍和礼数都了然于胸。”
“这样一个德高望重、满腹诗书的老臣,足可以承担起教导太子的重任。”
在朱祁锐说完之后,商辂也觉礼部尚书胡濙,实在是不二的人选。
“太子能有胡老尚书这样的老师,当真是颇为幸运!”
商辂对着比他年纪小的王爷深深的一鞠躬,口中更是连连致谢。
“今天要是没有殿下的仗义执言,只怕商辂就要自毁前程了。”
“大恩不言谢,他日我必定还殿下以恩情!”
其实朱祁锐推荐老臣胡濙,除了是给商辂解决困境以外,他还有着更深的目的。
正是胡濙是五朝元老,所以他这个时候已经行将就木、七老八十了,说不定哪天就驾鹤西游。
再加上礼部在六部中排名靠后,可谓是一个没多大权利的清水衙门。
所以胡濙虽然德高望重,执掌六部之一,可是他的党羽没多少,也不会影响到朱祁钰将来废除朱祁镇儿子朱见深的太子之位。
当然,一个目的朱祁锐并没有告诉和他同行的商辂。他这是要等到以后,再去朱祁钰的面前邀功。
……
侍卫今日也是接到了商辂新晋内阁的消息,在看到他和朱祁锐到来以后,侍卫就连忙上前问好行礼。
商辂一挥手,示意侍卫不必多礼,然后就迈进了内阁的大门。
就在朱祁锐和商轳一跨进内阁的院门,便听见院内大堂里有人声传出。
再仔细一听,那赫然是内阁首辅陈循在和次辅高谷吵架!
“你们都出去!”
为了保全两个内阁大学士的颜面,朱祁锐让内阁之中的一众官吏们都退了出去。
毕竟两个中枢大臣当众骂街,这事要是传出去可是不好听的。
朱祁锐的这番做派,更是让他在内阁官吏,包括商辂那里的好感倍增。
官吏们在听到首辅陈循和次辅高谷吵架以后,本来就是前退两难。
留下来吧,害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退出去吧,又担心背上一个擅离职守的罪名。
朱祁锐也前前后后来过好几次内阁了,他可谓是内阁官吏们的老熟人了。
在听了他的话后,官吏们都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一边对着他拱手致谢,一边快马加鞭的走了出去。
商辂开始是觉得朱祁锐是帮他的老师陈循保全了脸面,在看到内阁官吏们对于牧客客气气的,更是佩服他的为人处世高超手腕。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不知怎么的商辂有了一种自愧不如的感觉,有了一种被比了下去的感觉,有了一种危机感。
商辂和朱祁锐并没有进去劝架,他们不想让里面的陈循和高谷在后辈面前丢脸。
所以他们只是在外边呆着,等候暴风雨的结束。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此时的陈循,用着他那特有的江西口音,又急又快的大吼。
“你说我大胆?”
“那也是于谦、王直他们大胆,与我有何相干?”
“我的高谷兄、高阁老,这东西可以乱吃,这话可是不能乱说的!”
高谷则用他那江北口腔反驳。
“我的陈阁老,当初劝进今上的事情,纵然你不是主谋,可也是重要的支持者之一。”
“这么大的事情,你不提前知会我,直到事后才告诉我,你这安的是什么心?”
“你当真以为,我高谷不知道你在想着什么?”
“你不过就是想通过另立新君,来获取从龙之功罢了!”
高谷说话很急促,他停下来歇了一会又才继续往下说。
“如今你这头号从龙功臣,是铁板钉钉了。”
“本来这内阁里面,就属你的资历最老。可是都这样了,你居然还不放心,又迫不及待地拉了商辂、彭时他们两个进来。”
“他们一个是你的学生,一个是你的同乡。只怕这从今往后,内阁都是你陈循一党,又哪里还有我高某人说话的份?”
“我看你就是早有预谋,想把这内阁变成你的一言堂!”
高谷声嘶力竭,他满嘴都是气话。
商辂苦笑,然后细声细语的对着朱祁钰说到。
“本来陈阁老和高阁老以前的关系还不错,这下子随着今天这么一吵架,他们之间的交情,怕是荡然无存了。”
在八卦心的趋势下,朱祁锐磨着商辂给他讲了一段趣事。
陈循和高谷,都是五朝老臣,都是内阁大学士。
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原本很是亲近。
高谷官运不错,为人也还行。但他家中有个嫉妒心重又彪悍的老婆,高谷是个十足的妻管严。
这一天下了班,高谷邀请老大哥、老同事陈循,一起去到自己家里喝酒。
酒过三巡,高谷有点喝高了,就开始对着陈循大倒苦水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高谷我虽然表面风光,可是奈何一直没有子嗣!”
陈循大笑:“此事好办!纳上几房小妾,贤弟再努把力,定会有子嗣的。”
高谷叹息。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前几日我才刚纳了一个小妾。奈何家中母老虎一天严防死守,直到现在都没能入洞房。”
陈循闻言后,嘿嘿一笑。
“你这是夫纲不振啊!”
“棍棒底下出孝子,拳脚相加出贤妻。女人,就是不能惯着她。”
陈循这是在故意取笑高谷。
高谷喝高了,一直在那里数落他老婆种种不是和斑斑劣迹。
那曾想高谷老婆一直躲在屏风后面偷听。
她按捺不住走了出来,指着高谷的鼻子就是一阵痛骂。
奈何作为内阁次辅的高谷,唯唯诺诺,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暴脾气的陈循一把掀翻了酒席,随手抄起一根棒子,将高夫人扑倒在地,一顿狠揍。
“生不出孩子,还一天醋意大发。就这两条,都犯了‘七出’之罪,完全可以休了你。”
“今后再敢对我兄弟横眉冷对,非赶你出家门!”
无子、妒忌,可以作为休妻理由。
高夫人自知理亏,后来也就果然老实多了。
一年后,高谷的小妾生下一个儿子,并且认了陈循做干爹。
……
听了商辂说起高谷和陈循的旧事,朱祁锐实在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啪”!
被高谷一番大骂,陈循也是气得直拍桌子。
“高谷,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拥立今上一事关系重大,必须小心谨慎。如果若是事前泄露出去,说不定你我都要人头落地!”
“我们瞒着你,那也是为了你好!”
“至于商辂和彭时入阁,那是因为他们简在帝心,他们被今上看重。”
“这件事情与我有什么关系?你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商辂在外边是听得目瞪口呆,他暗自庆幸自己先前没有冒冒失失的闯进去。
同时商辂也是对朱祁锐更加的高看一眼。
要不是朱祁锐之前让内阁中的官吏们退了出去,只怕内阁首辅和次辅干架的事情,就要成为京师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谈了。
陈循和高谷的争吵,还在继续。
他们两人都是动了肝火,越到后面越是火药味十足。
商辂这面是听得目瞪口呆,同时他也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没有冒冒失失的闯进了去。
不然那个时候,六目相对之下,只怕大家都是尴尬。
商辂觉得自己帮谁都不合适。
陈循那是自己的恩师,这次自己得以入阁,一定是沾了他光。
可是高谷又是自己的前辈,在内阁里面排名又在自己的前面。
还有就是,商辂清楚的知道,如今的大明内忧外患,这个时候应该团结一心,而不是在这里搞窝里斗。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这个道理,商辂还是知道的。
拿定主意的商辂连忙悄悄的后退,心想着快点转身离去。
商辂看了一眼朱祁锐,本以为他会和自己想的一样,可是朱祁锐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还在那里竖着耳朵,听得是津津有味。
年青人就是年青人,这也忒八卦了吧。
见到朱祁锐一副好奇心重的样子,商辂不由得在心里暗想。
()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