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燝乘坐轿子走在御道上,前面是仪仗卫队开路,街边上行人皆避让在两边。
昨日回到京城之后,他先是上了一封奏疏,对于辽东诸事有一个条陈,现在该是面圣的时候了。
从府中出来以后,仪仗队一路畅通,但是刘一燝的心中好似被一块巨石压住,有些透不过气来。
“不知昨天回到京城之后,王全有没有提前进宫向万历皇帝禀报,或者说,禀报了什么......”刘一燝心思不定,去了一趟辽东,除了和袁应泰接触一番,整个辽东被熊廷弼打造的铁板一块,关于军事,战事方面的情况,刘一燝其实是两眼一抹黑的。
所以在被李元顶撞之后,第二天,刘一燝借故托辞,没有随行去往蒲河,而是留在了辽阳,想要和东林众人好好合计一番。
但是并不是说万历皇帝就可以理解他刘一燝的所作所为。
“大人,宫门到了。”轿子外面,家仆小声提醒着。
“水火不相容啊!”刘一燝暗叹一声,在仆人的搀扶下出了轿子。
今日是非正式廷议,所以面圣的地点在交泰殿东面的暖阁之中。
从万历十五年之后,万历皇帝就以各种理由无限期的休廷,其实掰着指头算下来,就没有多少次正式的廷议了,那个意气风发的万历皇帝,自首辅申时行之后,几乎不再见过了。
不知那些期望着天子垂拱而天下治的文臣大儒们,见此情形作何感想,是不是想着天下乃是读书人的天下,士大夫的天下,而不是独夫之天下,是不是要对着多年怠政的万历皇帝山呼万岁了。
在小宫门太监的带领下,刘一燝迈步进入了议事地点,东暖阁。
“果然,都到了,”刘一燝刚刚抬脚买过阁中门槛,就已经能够感受道数到目光看了过来,落在自己身上。
一步步数着走过的竖格,而后立身站定,刘一燝低着头伏身跪拜:“臣吏部侍郎,刘一燝参见陛下。”
“平身,”万历帝不带着什么偏激感情的声音传来。
“谢陛下,”刘一燝慢慢起身,而后抬起头,扫了一眼大明的皇帝陛下,万历帝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
数十年的斗法下来,万历帝也早就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深厚功力。
朝臣中有内阁首辅方从哲,兵部尚书黄嘉善,兵科给事中赵兴邦,吏部侍郎韩爌,吏部尚书陈汝华,还有一个就是吏部侍郎刘一燝。
宫内有司礼监掌印太监李恩,御用监王全等五人。
“好了,人都到齐了,”万历皇帝扫视廷下肃立的几位大臣,向着身旁李恩点了点头。
李恩手持两份奏本,沿着左侧台阶走下。
“这是昨天朕收到的两份奏本,其中内容,诸卿可自观,有什么意见,都说出来,集思广益,”万历皇帝摩挲着手中的玉如意,看着众人道。
李恩依次将奏本发放给了内阁大臣。
王全与刘一燝的奏本并没有经过内阁的流程,都是直接通过黄门,递到了万历皇帝的手中,当然,朝臣们想要相互串联,私下联络,他万历皇帝就算是知道,也当作不知道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数十年了,他并不想过多追究。
王全此时就站在刘一燝的对面,微眯着眼睛,让人以为这个御用监大太监已经睡着了,但是厅中一众朝臣都知道,他王全是胸有成竹。
正如刘一燝所想,其实今天的廷议之前,王全已经面见过万历了。
和他们这个朝臣文官不同,历朝历代,在低位上,内宫之人的官衔地位或许不如文官,但是内监在皇帝本人的心中地位,绝对要高于文臣,尤其在大明朝如此的政治体系与政治生态中,更是把皇帝推向了内监一边。
至于两人之间说了什么,只看今天王全气定神闲的模样,刘一燝觉得自己像是被流氓调戏的小寡妇,毫无还手之力,还被人看了一个精光。
“刘一燝奏本中说,李元辽东之功劳不假,但也是倚靠着诸将得配合,掩护,甚至直接得帮助而得到的,论功,李元并非首功,且其持功凌人,擅威做福,”瞄了一眼身旁服侍得小太监,万历继续道:“甚至动用私刑,对沈阳参将傅元彪亲子刑讯逼供!”
万历皇帝站起身子,内侍搀扶着走下台阶,慢慢踱步,看着朝臣继续道:“王全那边也上了奏本,说李元持功凌人不假,蒲河之战歼敌之众也不假,与刘一燝所述相近,但是读来意思却截然相反,”万历止住步子,看着方从哲道:“方阁老,你来给朕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原因?”
方从哲当然知道万历皇帝的心思,但是作为内阁首辅,调和皇帝与大臣之间的平衡才是他的首先作用,而且,东林党势力太大,为防止日后清算,有些事情,他方从哲不得不考虑清楚,所以,纵然心中苦涩,但是方首辅还是决定,向着东林党那边靠一些。
心思既定,方从哲先是躬身,向着万历皇帝一拜,才道:“圣上,王公公所言为实,但是刘大人也不是没有道理,武官势大,有时候并不是好事,动用私刑,此时不谈,单单擅自调动私兵,就是大罪。”
“哦?方阁老不想问清楚缘由吗?”万历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内阁首辅,这方从哲今天怎么转性了?
方从哲的身子更低了一些,但是既然开口了,就没有再回头的理由了,压着声音不至于颤抖,方从哲继续道:“圣上,若犯错后,人人都先问缘由,这世上的事情,就都说不清楚了......”
万历冷笑一声:“好好好,既然不必问缘由,这李元的罪名就坐实了?功劳还要不要赏?诸将在辽东要不要用心做事?如何尽忠报效?”
万历看着一干老臣,心中大骂,靠你们这些所谓清流吗?
此时,站在一边的吏部尚书陈汝华踱步从班列中走了出来:“圣上,臣有话讲!”
陈汝华刚刚从地方调入中枢不过月余,几乎与李元进入沈阳是同一天。
虽然身居尚书高位,而且是吏部,但是陈汝华年龄老迈,在朝堂上一般没有什么存在感,还不如吏部侍郎韩爌。
但是现在看到陈汝华站了出来,刘一燝有些疑惑:“这陈大人是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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