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火着实不小,烟火冲天,火苗扑哧扑哧的往天上串。伴随的风,还越来越大。大有席卷整个皇城的趋势。
顺天府经过多年的建设,百姓和官员的迁移到此,人口稠密,除了主要大道,尽是羊肠小巷,酒楼店铺,两旁高门大户迭架而起。甲第星罗,比屋鳞次;坊无广巷,市不通骑。
这些年,朱棣为了鼓励贵族百姓到京,对他们十分优待,允许他们置地买宅大兴土木,建造种种房舍楼阁,使得顺天府建筑用地一度紧张。
在古代,都是木质的房屋,而且为了放虫腐蚀,每年都用桐油涂抹。山林也是杂草丛生,再加上佛道盛行,佛寺、道观到处都是,都是整日香火不断之地,他们的信徒一多,在家里也常常烧香拜佛,一个不慎,起火就成了家常便饭。
加上房屋多用竹木结构,砖石还不流行,一旦起了火,造成的损失之大可想而知。
但是,这把火烧的是奉天殿,朱棣见了如何不惊。
朱棣的车马刚入城,就见前方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热浪扑面而来,许多百姓呼号奔走。远远看去,奉天殿几乎全部着火,更重要的是,挨着的谨身殿、华盖殿也着了火,这火一起再被风一吹,火势登时蔓延开来,如今烟火已笼罩了整个皇宫,而且还有继续蔓延的架势。
一见火情如此严重,闹不好整个皇宫烧没了,朱棣不由倒抽一口冷气,立即吩咐道:“快,马上传朕旨意,令三千营入城扑火!”
遣了人去调兵,朱棣脸色沉沉,跳下车来往前走,左右护卫把他护卫在中间,行不多远,逃来涌去的、看热闹的百姓便阻住了他的去路。
“哎哟,不好,皇宫着火了。”有人道。
“快去救火啊,你们挡着道做什么?”
“三毛,你傻啊,救什么火,去年我们隔壁村子,就是救火死了五个人,活活烧死,多惨啊。”
“啊——”听了那个妇女的话,很多人都缩了缩头,显然大家多多少少都见过因为救火死人的。
但饶是如此,还是有民壮,荷担挑水,往来奔走,一个组织着模样的跳着脚的喊:“快快快,有什么用什么,快打水去救火呀。闲杂人等快快让开,莫要阻碍救火。别看是皇宫,一旦烧大了,咱们谁也跑不了。”
三千营一下子来不了,宫里的侍卫还行,宫女太监已经乱了他套,特别是宫女,穿着绣花的绫罗绸缎,吓得花容失色。被自己襦裙绊着的,不计其数,被火苗烧到的,瞬间被淹没,惨叫不绝。
朱棣急催促身边的人不要管自己,赶紧去泼水救火。
不想陈远拦住了朱棣,朱棣意外,陈远道:“陛下,这般大火,泼水没有用的,不能这么救,得把大殿周围的房子扒了,把水泼把隔壁的房子泼湿,清理出隔离带。否则,这火非把这皇宫全烧个精光。”
朱棣听了这话心中突地一亮,对!我真是急昏了头,怎么还要扑火,这火还扑得灭吗?当务之急,是赶紧斩断火线,清理出隔离带,把隔壁淋湿了,减少燃火可能,不让火势继续蔓延,造成更大的损失才对。
朱棣赶紧让身边的侍卫拨开人群,进城去传达命令。
朱高煦兄弟二人赶紧指挥护卫钩锯斧杈、绳索撬木,所有能用得上的家伙什儿全用上了,不一会金顺率着三千营大队人马赶来,这一来扒房子的速度果然快了。
竹木结构的房子就是这一点好,想要烧起来容易,想要拆掉也容易,百姓、士兵一齐动手,很快在大火周围扒出一段隔离带来,这一下火势总算控制住了。
至于起火处,早已放弃泼水灭火了,只是从火势刚刚燃起的房中把人都救出来,尽量帮着抢出一些细软财物,其他的就由着它烧去了。
朱棣站在午门前,紧锁双眉看着火场。
大火熊熊,燃起“劈啪”作响,不时响起轰然一声,那是倒塌的房屋,房屋一倒,无数火星冲宵而起,蹿起七八丈高,仿佛一树烟花,然后迅速消失在空中,化成了飞舞的灰烬。
这场大火一直烧到半夜,整整烧了六个时辰。
朱高煦气喘吁吁地跑到父皇的面前:“父皇,火势快停了。但是,奉天殿,谨身殿,华盖殿都已经被烧没了。”
朱棣紧锁的眉头没有舒展,只是闭上眼睛,良久,睁开眼,有气无力道:“进城吧。”
今晚,注定是一个无人的夜晚,朱棣居住的地方倒是没事,但是这么大的事,怎么睡得着,他奖励了朱高煦父子,把太子打发去处理后续,只留陈远一个人在身边。
见他软软倒下,陈远吃了一惊,忙上前去扶住他,让他坐在垫子上。
此时的朱棣,白发苍苍,去年才过了他的六十大寿,马上就六十一了。
他坐在垫子上,气喘吁吁,苦笑:“老了,老了。”
“老当益壮,不移白首之心,陛下雄心壮志仍在呢。”
朱棣睨了他一眼,苦笑:“不用安慰朕了,朕的身体,朕知道,年轻的时候,随着皇考东征西讨,后来多次讨伐蒙古,又靖难四年,朕受了多少伤。朕每次受了伤,才会下定决心,一定要消灭对方,一定要给子孙一个安稳的环境。朕老了,也受不了几次伤了。”
“陛下——”
“今天朕对高煦发怒,他的小心思,岂能瞒过朕,朕是突然意识到,如果他掌了军,恐怕连朕都不会放过,何况他兄弟呢?”
“但他毕竟是陛下的儿子。”
“是啊,是朕的儿子,朕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有的臣子背后说朕老糊涂了,为什么一再纵容汉王,朕心疼自己儿子,可以吗?但到底,朕以前是亏钱了高煦,通过这两年的考验,朕知道了,你的选择是对的。”
“皇上——”
“呵呵,你也别不承认,你想跟着谁,瞒得过我?不过,你是为我大明江山的未来,并不存在私心,朕也就懒得问了,朕只想问你,你想好了吗?高炽仁厚,身边能人多的是,虽然不会埋没你,但你想要更进一步,却很难,而且,他曾经还对你心存芥蒂。”
“陛下,臣还是那句话,无论陛下中意谁,臣都尽心辅佐。臣这个人很懒,要我天天上朝,天天处理一堆陈谷破芝麻的烂事,那还不是要了我的小命。臣啊,只要有碗饭吃就行。这辈子,是不想那么累了,知足常乐,所求的那么多财富和权力,到最后能剩下什么。”
朱棣笑骂道:“你这小子,才二十出头,怎么心态比我还老。”
“臣胆子小——”
“你胆子小个屁,不过,眼下还有大事,这场大火,烧了三个主殿,又得重新召集民工,才买物料,花费动则百万银两,头疼。”
“陛下,我看,明天陛下还是不要上朝了。”
朱棣微微张嘴,苦笑:“是啊,该怎么应对这些大臣的嘴脸。”
正说着,外面王振来报。说杨士奇,夏元吉,刘观等人在外面跪着求见,有要事禀报。
朱棣苦笑:“来得这么快。”他收了伸直的腿,盘腿坐起,摇头道,“就说朕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是”王振悄声回去禀报,“杨大人,夏大人,刘大人,王大人,陛下说睡下了。”
王斌大人一把抓住王振,瞋目怒道:“呔,你个没鸟的龟公,是怎么给陛下传话的,咱们上百大臣跪在这里,陛下安能高睡?古语有云,君子无道,天必遣之,陛下迁都,杀伤无数,纵容罪犯,天理不容,所以天降大火。”
跪在后面的杨道,本来没有资格,是被汉王的人带着混进来的,这时候也没有人管,他高声道:“刘大人说得对,请陛下惩治首犯陈远,其人杀人诛心,罪不容诛,请陛下诛杀陈远,还都南京!”
“请陛下诛杀陈远,还都南京!”后面附和的官员一大片。
杨士奇听着儿子挑事,心中大怒,这个混账,陈远罪不致死,你为了女人,为了一己之私,竞争不过别人,用这下作手段,丢人。他想去揪自己的儿子回家,但是人太多,根本走不通,气得他差点心脏病发,大骂怎么生了个丢人的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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