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端着碗不动,其他人纷纷望向他。
“陈大人,可是不习惯?”
陈远笑了笑,既然是应酬,关乎大国礼仪,不能失了风度。闭着眼睛喝了一口,腥臊干苦,说不出的难喝,勉强笑道:“还好,还好。”
脱欢感动道:“我草原的羊奶,是我们的生命之源,不过中原人一向喝不习惯,因此遭到许多大臣对我们的指责,大人尊重我们的习俗,不嫌弃我们,不曾视我们为蛮夷边荒人,脱欢真想与大人结为兄弟。”
与脱欢结为兄弟,这可玩大了,脱欢以后要大明朝对着干的,跟他做兄弟,自己有几个脑袋,陈远端起羊奶一饮而尽,正色道:“天下人都是一家,只要我们齐心和平,永远是兄弟。”
脱欢微微知道陈远委婉的拒绝,微微失望,不过也理解,他慨然道:“脱欢比你痴长几岁,我就托大,称你叫陈兄弟了,陈兄弟才学,脱欢甚为佩服。他日若是不幸,与大人战场相逢,脱欢纵是战死沙场,也无怨无悔。”
“好说好说了,脱欢兄长。”陈远笑道:“只要你一心向大明,不惊扰我大明百姓,咱们就没有战场相遇的那一天。”
脱欢朝陈远一竖大拇指,两人同时微笑,心里的想法却是截然不同。脱欢知道,为了部族,他不可能不对明用兵。同样,陈远也知道,朱棣封脱欢也顺宁王,也只是权宜之计,早就磨刀霍霍,永乐皇帝立志要消灭蒙古。
因此,脱欢来朝拜,主动示弱示诚,越诚实就越有问题。朱棣和一帮老狐狸大臣心知肚明,脱欢邀请大臣做客,大家也要么称病,要么看不起,拒绝前来。
也就陈远胆敢来,所以脱欢才十分感动和感慨。
脱欢一拍手,门外哗啦啦一阵轻响,走进来几个胡人女子,全身上下蒙在一块薄薄的淡黄色的丝帛里,却在肚脐间与额头间,将丝帛剪开,露出洁白的肚皮和一双妩媚的眼睛。
这几个胡女比明朝女子个头更高,眼睛湛蓝,身材也更加突出,胸部丰挺,臀部浑园结实,似是坚韧的磨盘,前凸后翘,勾人异常。
一阵弦乐响起,几个身材丰满的胡人女子随着音乐律动缓缓扭动起来。
轻薄的丝纱,随着音乐节奏,身材美妙的胡女们尽情摆动腰肢,美丽的大眼睛中流露出丝丝暧昧。身着短裙,露出修长洁白的大腿,舞弄节奏,说不出的魅惑。
就连陈远这样定力好的,都有些按奈不住。
帐中气氛活跃起来,其他人该吃的吃,对胡女该摸的摸。
“陈兄弟,为何?嗯?难道我们部族的女子不合你心意?”脱欢一脸暧昧。
陈远苦笑:“脱欢兄,非是我不喜欢,奈何家中夫人精明得很,我要是做了留了痕迹回去,非得睡三个月冷板凳。不划算。”
脱欢吃惊:“传闻陈兄心性风流,家里一妻一妾,还能让蹇大学生下嫁爱女,居然还惧怕夫人?”
“惭愧,惭愧。”
“哈哈——”帐中笑声一片,这个陈大人,真是个另类。
喝酒吃肉,一直到三更,陈远才起身离开,脱欢一直送他到帐外一里远。
分别的时候,两人微微叹息一声。
“少爷,咱们回去吧。”家丁廖四道。
陈远点点头,酒喝得有点多,走了不到片刻,感觉前面有人,下意识的避让。
“陈大人,是咱家。”来人小声道。
陈远听出声音,定睛一看,原来是王振:“王公公,这么晚了,还有何贵干?”
“陈大人,不要多说,请跟咱家来。”然后对廖四道,“你家大人跟咱家去,你们先回去吧。”
“这?”廖四眼巴巴望着自家少爷。
陈远定了定神,王振来找自己,背后的人要么是朱棣,要么是朱瞻基,而打发开自己的家丁,事态比较严重。只怕是今天自己参加脱欢宴会的事,要问罪呢。他挥手道:“你们先回去吧,告诉老夫人和少夫人,叫他们不要等我,先休息。”
“是。”两个家丁只好先行回去。
陈远跟着王振走,有四个小黄门,一个个都神情严肃。也都不说话。
走了约半个时辰,陈远心中大概知道是谁了,因为来到了鸡鸣寺。
此时已经是四更天,星辰昏暗。
来到佛堂,前面赫然盘腿坐着朱棣,半夜有些凉,披上了貂求大衣。紧闭着眼睛。
陈远急忙跨前几步:“臣陈远,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棣虎目扫射,喝道:“陈远,你可知罪。”
陈远心里一咯噔:“回皇上,臣认罪,但不知罪从何来。”
朱棣被逗笑了:“既然不知罪从何来,为何认罪。”
“臣忠心于大明,忠心于皇上,皇上治罪,臣自然认罪。只是臣一向本分,遵纪守法,并不知是何处冒犯陛下,请陛下治罪。”
他一口一个认罪,倒让朱棣不好发作,骂道:“朕问你,脱欢宴请你,可有此事?”
这还能有假?我酒都还没醒呢,陈远老实回答:“是,臣今日受到邀请,刚从宴会回来,就遇上了陛下召唤。”
“席间你与脱欢兄弟相称,他想与你结拜为兄弟,可有此事?”
陈远大惊,那里是脱欢的内部,都是他们的亲信,这么快朱棣就知道了。想一想,只怕喝酒的人人有朱棣的眼线,朱棣这招够狠,渗透到了他们内部。
“是的,臣也说,只要脱欢不挑起战争,我愿意和他做兄弟。”
朱棣挪到陈远前边,蹲下来:“那你说,脱欢会反?”
陈远深吸一口气:“陛下,臣以为,脱欢必然会起兵。”
朱棣瞬间杀气腾腾,咬牙:“那朕就留不得他回去了。”
“陛下不可。”
“嗯?”
陈远额头冒汗,辩解:“不管是脱欢也好,其他人也好,只要是在那个位置,他都会起兵。”
朱棣大为好奇:“为什么?”
陈远叹了一口气:“因为,我们要的只是他们臣服,而不是让他们成为一家人。”
朱棣脸色凝重,但十分感到新奇,不过也不意外,这小子,从来都没让他失望:“说下去。”
“陛下,举个简单的例子,脱欢就好比一个上门女婿,我们并没有把他们的族人当大明人,大明人自觉高人一等,对他们通商的时候,官府刻意欺压,百姓也看不起他们,遭受白眼,如此,我们不把他们当一家人,那又如何让他们成为一家人?”
“可他们狼子野心,欺我百姓,杀我兄弟,占我疆土。”
“杀!”
“何解?”
“陛下,对烧杀抢掠的恶徒,必须格杀,但对于热爱和平的,又需要安抚。好比安南,恩威并施,民族融合,天下合同为一家。唐太宗皇帝说: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因此受天下爱戴,唐朝疆域宽广,而且国祚绵长,臣以为,陛下也有此胸怀,故而封脱欢为顺宁王,鞑靼部落,相信很多人是感激陛下的。”
把他比作唐太宗,一记彩虹屁,朱棣转怒为喜,笑骂:“你小子就不要给朕戴高帽了,朕这么做,是告诉脱欢要识时务,否则,大明铁骑,可不怕他。”
“陛下英明。”
朱棣站起来:“腿脚麻了吧,起来吧。”
“谢陛下。”
陈远摸了摸腿,背后冷汗都湿透了。朱棣现在喜怒难测,搞不好就惹祸上身。
朱棣令人端来茶水,指了指道:“喝点吧,解解酒。”
“谢陛下。”陈远恭敬的端过来杯子。
朱棣抬头望佛像,幽幽叹息:“朕让高煦监国,这些日子看下来,还有声有色,我看比高炽也差不了多少,只要稍加调教,或许可以为人君,陈远,你说说,你对这事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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