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天已经开始下起了小雨。
吃了晚饭,叫董明燕先睡下,自己一个人独步到书房。婚礼的日子已经定下来,是八月十六。
虽说是娶如夫人,皇帝赐婚,比娶董明燕还要隆重,一是现在北方董明昌生意进入正轨,家里收入增加,二是现在陈远风头盛,那些店铺,几户都是贴本上陈远家推销,做衣服,送饰品,不亦乐乎。
樊娘子看着这个亮眼,看着那个又珍贵,眼花缭乱,都不知道怎么选。
当然,陈远刻意交代,店家送好意是回事,自家给钱又是另外一回事。这是利益驱使他们,不要现在贪图便宜,去收那些东西,如果那天自己不小心,就会成为致命的弱点。
谨慎一直是陈远的准则。
今天岳小千的消息太过重要,陈远要好好安排一下,不仅仅是黎利女儿的威胁,还有朱瞻基的蠢蠢欲动。
黎玉义和王家走在一起,王贤这笔账也该算了。虽然汉王表面风光,但她很清楚,不过是朱棣的障眼法,朱高炽的太子地位不会动摇。不过是太子势力大了,朱棣心里不舒服,要打压他一下。朱棣打压,朱高炽就老老实实躲在太子宫不出来,这对父子,很有默契。
雨,下大了,秋雨连成了线。
陈远长长地吁了口气,现在的处境就像置身于层层迷雾当中,这层层迷雾需要他一层层地去剥开,可是从接触赵王开始,和朱瞻基若即若离,他每走一步,都似感觉到更浓重的迷雾,让他更加的看不清楚,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
真的要辅助汉王或者赵王?
朱棣从一个藩王一步步走到今时今日,固然是他雄才大略,但是他深居皇宫宫,必须把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他有锦衣卫这一股强大的力量,这股强大的力量是他态度强硬,打击异党,老爷子一手渐渐组建而成,他着手恢复的。
等异党打击完,杀了纪纲,朱棣还是明君。然而锦衣卫的势力,也仅仅只是打压了一下,还要有另外一支势力来平衡。
不过,当前要解决的,还是为自己找退路,他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他想了半天,铺开了宣纸,提笔沾了墨,写下了两个字。然后起身,目光所到之处,是桌旁一支精美的花瓶。不过是刚生产的,并不值钱。
天空中突然咋起一声惊雷,陈远吁了口气,扬起头,看向窗外那灰蒙蒙的天空。
“处处杀机,为今之计,只要跟配合朱棣唱一出好戏了!”
陈远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暗暗下了决定。
他将纸条放进花瓶中,沉默了一会,才回到座位上坐下。
看着风中的雨,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雨再大起来,风吹进来,撩着他的袍裾,微微掀起复又落下,隐隐的透出一种孤寂。
突然,他感觉到后背上多了一件披风,回头看,正事被他叫去睡下的妻子。
“夫人,怎么还没休息?”
董明燕一边整理披上的衣衫,低声道:“相公,我睡不着。”
陈远微笑宽慰:“怎么,担心采若的事啊,放心吧,采若性子孤独,不会怎么你了。而且,相公我不会厚此薄彼的。”
董明燕摇头,轻轻的说:“相公,这两年,我们聚多少离少多,我们今日的地位,都是相公用性命换来的,我有时候很恨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听说耿小姐武艺高强,正好能照顾相公,我怎么会嫉妒呢。只是想,听说她也是贵家小姐,现在落魄,相公不要亏待了她。”
陈远动容,感动得稀里哗啦,深情的握住她的手:“别说这些,你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就是最好的帮助了,放心吧,这些日子,我不会去哪里,好好陪你们。”
董明燕却眼里带着愁绪道:“相公,一以前从来都是气定神闲,可是这两天一直心神不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啊?有吗?”陈远宽慰道,“没事,相公很好啊。”
“相公,我们是夫妻,我怎么不知道你,平时雷打也不会醒,就要跟采若姐姐成婚,你应该高兴才是,可是我看到相公好几次偷偷发呆——叹气。”
“还是瞒不过你。”陈远苦笑,突然警醒,“我娘她们——”
“娘为相公的大事操忙,没有注意,我也没有跟她说,相公,到底是怎么了?连相公都很棘手吗?”自己相公的本事,她是深信不疑的,民间的传言,她自然能听得到。暗暗高兴,幸亏当初没有听母亲的退婚,要不然还不得后悔死。
她对相公温柔如水,但哪个女子不喜欢地位,一个小商人家庭出身的女子。现在是五品诰命,一跃成为官家贵妇,就像做梦一样。做梦都能开心醒来。
但她不是那种只会势力无脑的女子,她看得出来,好像有什么要发生。
陈远深吸一口气,雨丝如线,下得稠密,外面电闪雷鸣。
他郑重道:“夫人,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一定不要慌乱,万不得已的时候,记得那个花瓶,对,就是桌旁那个,会有办法。”
董明燕脸色白了白:“相公——”
“好了,不要多想,走吧,我们回去睡觉。也许,只是我多心呢。”
————
淅淅沥沥的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一夜,到了清晨方歇。
谨身殿,朱棣没有去上朝,精力越来越不济,拖延上朝是常事。他斜躺在榻上,眼睛还有些红,显然昨晚又没睡好。
宫外,小太监王振侍立在外边。
“皇上,皇太孙求见,说有重要的事禀报。”
“哦?叫他进来!”他不喜欢儿子朱高炽,对孙子朱瞻基还是纵容的,翻了个身子,坐了下来,宫女忙山前给他披上朝服。
朱棣伸手示意:“上朝不急,先下去。”
“是。”宫女也不意外了领命退到一旁。
“瞻基啊,你来——”朱棣看到孙子,心里头刚有点暖意。
却见朱瞻基扑通跪倒:“皇爷爷,孙儿特来请罪。”
朱棣一蹙眉,不悦地道:“有什么请罪的,如果是给你父亲求情,那就不必了,我可没开口废他自己太子,是他自己不来上朝的!”
朱瞻基跪着不说话,只是叩头。
朱棣把脸一沉:“说!”
“回皇爷爷,那个耿采若,孙儿认识,以前受她蒙骗,她叫吴月荷,孙儿,孙儿差点纳为太孙嫔,现在得到确切证据,原来她是靖难之役的后人,她潜伏进宫,就是为了报仇——”
“混账——”震天暴怒,朱棣抓起身旁的花瓶,狠狠摔在地上。
“该死,都该死!”
“皇爷爷,孙儿糊涂,孙儿糊涂——”
“王振。”
“奴婢在!”
“去锦衣卫传旨,叫袁彬立即把耿采若下狱,同时,你随同袁彬去府上质询陈远,若是陈远无言辩驳,押入诏狱待参!”
王振怵然一惊,连忙躬身道:“奴婢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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