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顺天宫城基本完工修建,朱棣和嫔妃虽然南京宫中,但谁都知道,朱棣已经通过明着说,暗着令,要准备迁都。可是,以太子为首的文臣,纷纷反对。
顺天府的宫殿是可以修成了,但是可以当陪都,避暑啊。用不着大兴干戈,迁都北京,动摇国之根本。
太子反对,赵王以前得过陈远的建议,自然就力举迁都,对于那些反对的,赵王找了个理由,把他们抓捕下狱,本来就走了几个大臣,这一下更是人心惶惶。
御史们力争,要清除奸臣,但是,谁是奸臣,最后你咬我,我咬你,把朝廷搞得乌烟瘴气。
明朝的官员,有谁能说得上自己绝对干净,一抓一个准。所以没能替朋友洗刷冤屈,最后都拿对方的臣子下手。
一下子锦衣卫和大理寺就成了大忙人,到处都在抓人,京城以上四品的官员,被抓的达五十人之多。
太子宫,朱瞻基的居处便在太子的暖殿之东,叫景福宫,一应用度几乎等同于皇太子。这个皇太孙是未来的皇位继承人,朱棣下旨惜薪司每日额外供给景福宫,宫中铺厚厚的织金红花毯,宫女太监,无不是精巧干练。
七月初六,下了两天雨,秋月有些凉,傍晚,朱瞻基去见皇爷爷,淡淡的唠叨了几句,就被打发回来了,又去了父亲,父亲还在宠信高丽来的妃子。
离了暖殿,朱瞻基带着几个随侍太监匆匆回到景福宫,面色很不好看。自从年前开始,祖父朱棣的患了风痹症,频频发作,被病痛折腾得狠了,加上靖难的心病,常常大发雷霆,纵使平日受宠如他也不免会遭了池鱼之殃。
如今虽百般医治稍稍好转了些,但长此以往,那结果却不好料定。赵王得宠,汉王回京,腥风血雨,他们父子岌岌可危。
朱瞻基还年轻,他可不像父王能忍,坐以待毙,他必须行动。
他任由几个小太监上来替他脱去了披风和靴子,换上家常便服,见到了早已等候的杨士奇,他方才长长嘘了一口气。
“我三叔兴风作浪,二叔推波助澜,父王,父王,唉,首辅,我该如何是好?”
杨士奇拱手道:“太孙殿下,两位王爷勇而无谋,不足为虑。倒是现在朝中人人自危,如此损伤我大明根基,倘若北方趁虚而入,我们当如何处置。如此,当想办法,解决当前的难题。”
“你对迁都怎么看?”
杨士奇沉吟了一下:“从古至今,迁都的,几乎都是亡国后迁都,主动迁都的,出了盘庚迁殷,几乎无成功的。后汉迁都,风光不再,宋赵构迁都,残延苟喘。如今我朝国力蒸蒸日上,何必迁都。况且,我朝臣子多是南方人,谁愿意去北方,北方苦寒,当年陛下在北方镇守,常年征战,北方强悍,我们军队不能正面迎敌,这是事实,如果顺天有个好歹,则大明陷入万劫不复。”
朱瞻基皱眉,他不怕北方的强敌,但也得考虑杨士奇的话,国家迁都,必须慎之又慎。皇爷爷心思一定,他不能反驳。但是,反对迁都的大臣几乎都是父王的拥护着。他左右为难,他们父子需要这些大臣支持。
“太孙殿下,恕臣直言,虽然陈远与疏远,但陛下赐婚,我刚才向太子进言,太子没有应允,请殿下以大局为重,陈远大婚,当备礼物,我等不要紧,殿下却不可违逆陛下。”
朱瞻基脸色更阴沉,背对着他,冷哼:“这个婚,他结不成的。”
杨士奇惊讶:“殿下?”
杨士奇知道这个赐婚的女子险些就是太孙嫔,太孙一定心里不痛快,所以特意来相劝:“殿下,江山和美人,不过区区一民女,殿下身系重任,国之未来,千万以大局为重。汉元帝也喜欢昭君,可还是放她出塞,换取五十年和平。”
朱瞻基怒道:“你要我当那窝囊的元帝?”
“殿下,臣,臣失言。”
朱瞻基一掌拍在桌上,咬牙切齿:“我得不到的,他休想得到。”
朱棣赐的结婚日是七月二十一,还有半个月,耿采若没有家,未过门也不能进陈远府上,就住在陈远原来估衣廊的房子。
陈远想去见见她,却被樊娘子拉住了,责备道:“都要进门了,你急个什么,她虽没了家人,咱们就能亏待么?不到成亲,是不能见面。”
陈远只好压住心中的疑惑,其实他与耿采若聚少离多,有很多话想说个明白。
突然,卓月美闯入她家,告诉他耿采若生病了,陈远再也顾不得其他,立马过去。
他到了估衣廊,就直奔房间。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药香,靠墙那张床上地青纱帐幔完全垂落在地,影影绰绰看不清其中地人。
耿采若习武,又是夏天,很难生病的,这次生病,多半是心结所致。
陈远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轻轻揭开了那青幔帐。他满心以为采若睡着了,谁知她却是醒得炯炯的,眼睛正紧盯着他瞧。虽说她精神不太好,但那面色如发烧,十分娇艳。
“怎么就醒了?既然病了就多睡一会,其他的事,不要多想。”
颇觉不对劲的陈远在床沿坐下,随即轻声安慰了一句。然而,就在这时候,他忽地感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攥住,不禁被那只手上冰凉刺骨的感觉给冻得一哆嗦。
这还没入秋。
陈远心疼道:“既然都病了,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若是严重了该怎么办?”
耿采若目不转睛地盯着陈远,许久才喃喃自语道:“陈远,我们认识似乎有两年多了……”
陈远笑道:“是啊,时间过得真快,记得第一次见面,你就看了一场好戏。”陈远隐约感到有些不祥之意。
耿采若莞尔一笑,喃喃道:“呵呵,我一心报仇,却没想到,不知道你下了什么**药,要嫁与你。”
“那是我长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嘛。”
耿采若啐了一口,脸红道:“吹牛,你也不知道害羞,从没见过这么夸自己的人。”
陈远哈哈大笑。
采若心情好了一点,又有些失落:“我们一行二十多人进京,原本没有打算活着回去,可是,铁横师兄等人枉死,三叔遁走,郭昆还被关在大牢里,王——王景弘成了郑和的得力助手,造化弄人,我们一个都没能报仇,蜉蝣撼大树,莫非是天命。”
听她语气意兴阑珊,陈远更觉得不对,便笑着宽慰道,“这两年发生了很多事,报仇的事,你不要多想,我不会忘记。这世上虽然有天命,但还得看人意,你别老是钻牛角尖,什么话都闷在心里!你该信得过我,也该信得过自己!好好养病,等你病好了,我们会替老人家讨个公道!”
耿采若眼睛一亮,旋即又黯然了下来。尽管她很想放弃仇恨,好好过日子,与喜欢的人开开心心多好。报仇,她一个人地性命无所谓,但那牵连着陈家满门,纵使她知道陈远一向是有担待地人,但那巨大的干系怎么能让他去担?
她狠狠捏着拳头,任由那尖利地指甲掐着手心,直到那种刻骨铭心的刺痛一阵阵袭来,她方才终于下了决心。
一定不能结这个婚,她不论是为了自己,为了家人,还是为了他,都不能。自己的身份,朱棣要是知道,一定不会轻饶他们。
心里这样想,却没有说出来,“你放心吧,这名花娇贵,野草野花却向来坚韧,我没什么事的!”
“你这都是胡乱打的什么比方!”陈远疑窦重生,将她那只手轻轻放回了被中,又嘱咐道,“好好睡,放宽心,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胆小得要死,没有把握的事不会做,天塌下来都有我顶着!”
见耿采若点点头合上了眼睛,陈远站起身,又放下了那青幔帐。走出屋子,想要离开时,他随眼一瞥,却看见卓月美怔怔地瞧着他。
端详着那张渐渐成熟,有些圆圆的脸,偏又流露出无限情思心绪的脸,他便走了过去。
“这几天都辛苦你了。”
“陈远,这些天,我总感觉耿姐姐心事重重。亲人的仇恨,我没有看到,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办,小五也很痛苦,现在大家都乱成了一锅粥。你们真的要成婚么?你知道我们的身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听小五说,皇太孙很生气,他让杨首辅去劝都没有用,我害怕,真的害怕——王师兄现在阳奉阴违,那眼睛我看了都害怕,姐姐病了,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不明白,都是他们朱家的事,我们为什么变成这地步,要是能选择,我宁愿不要来到这个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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