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 敲登闻鼓

风云乍起,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看着刘大夏刘大人的身影消失在山梁之后,尽心尽力服侍了他三日三夜的胥吏长长舒了一口气,脱下胥吏服,换上寻常商人服装。

上头交待的事情总算是完成了,不容易啊!

不说别的,这驿站的胥吏就要装得活灵活现,玩得跟真的一样,我容易么。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呆会就可以乘船到南京享受花花世界了。

官衔虽然只升了一级,不过好歹是个小旗官,也算是发达了。

何况上头说了,到了南京好好干上两年,再调回北京城有大用。

胥吏哼着只有他听得懂的小曲,愉快地朝着运河码头而去。

而另一边,就在《东厂十弊论》以瘟疫般的速度流传开来的时候,刘大人正快马加鞭地赶回京城。

忙活了三天,总算是收集齐了罪证,弹劾奏章的每一个字都是反复推敲,呕心沥血之作。

接下来便是考虑该如何发动雷霆一击,定要让东厂不死也残废!

马是百里挑一的骏马,风雪裹挟着扑在脸上,刘大人丝毫不觉得寒冷,他心里有一团火,是时候为国为民除害了。

三日里,刘大人废寝忘食地收集证据,撰写奏章,浑然顾不上个人卫生。

此时的刘大人,整个人蓬头垢面,胡子拉碴,外面罩着一件胥吏不知从那里寻来的羊皮袄子,倒也显得粗犷狂野。

乍一看,跟军汉强人差相仿佛,便是熟悉之人当面,不细看也断然认不出他就是刘大夏。

这副尊容也有一个好处,没有宵小敢打他的主意,即便是满世界在寻找他的人,不论是东厂的细作还是兵部的兵士,竟都无人认出他来,回京的路上,数次与这些人擦肩而过。

刘大人一路都在想着如何行雷霆一击,此时自己占据了绝对的先手,该如何好好把握,一定不能给东厂缓冲的时间,一旦错过有利时机,不能一鼓作气,那便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了。

刘大人能在历史上留下诺大的名声,为人自是十分果敢坚毅的。

实事求事地说,成化年代的士大夫阶层还是很骨气的,对东厂的畏惧没有后世魏忠贤当道时那么夸张。

得罪锦衣卫东厂也不像后世那么血淋淋的要人性命。

西厂最嚣张的时候也只是把人踢回老家种地,因而得罪了东厂大不了被罢官踢回老家。

而回到老家一般就什么事了,毕竟就算是东厂是条强龙不一定能压得住地头蛇。

除非东厂在当地的实力强大到——打破地方宗族加上士绅土豪势力的痼疾。

但这可能吗?强势如太祖成祖两大强人皇帝在的时候都没能做得到的夙愿。

天子旨意不出县城,乡下乃是宗族自治,这不是说说而已的。

就算现在最炙手可热的西厂也做不到把手伸到乡下,更别说东厂。

所以憋着一口恶气的刘大人是抱定了主意大闹一场,为国除贼的了。

玩就玩一把大的!

京师大大小小无数有司衙门,可以管官员刑事案件的有都察院、大理寺、刑部、顺天府、五城兵马司,但真从实力和地位出发,可以管东厂的,一个没有。

除非是有上意指定三司会审之类,否则真是一个没有。

当然,刘大人并不知道,因为他的案子,圣上已经下旨三司会审。

刘大人的遭遇实在是太糟糕,太不可理喻,太超越底线了。

平白无故便被东厂玩了一出“人间蒸发”,刘大人心头自然是气愤难平。

大明朝自成祖之后渐渐进入稳定期,大明政争激烈确实是十分激烈,荒唐事也层出不穷,但很少直接闹出人命的。

尤其到了当今,成化皇帝又是个不爱杀人的死宅男,朝廷承平日久,言官把持舆论,对道德的监督近乎苛刻,无风还要想着刮起三尺浪,何况大活人平白被灭口这种大动静。

这就是为何刘大人出了事,所有人想都不用想,一致认定是东厂做的。

舆论风潮一边倒地不讲任何人证物证,直接认定了东厂就是真凶。

所以刘大人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思前想后,决定玩一把大的。

……

正月即将到来,京师市面上过节的气象也渐渐的浓了起来,沿途商家小贩均摆出过年之物,街上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司礼监主管,东缉事厂总管太监,尚铭尚公公灰头土脸地从左顺门里走了出来,只觉得天空灰暗无比。

虽然皇爷并没有过多地责备,反倒是梁芳当着皇爷的面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但皇爷也是淡淡的。

但这才是最可怕的,皇爷一旦厌恶了自己,天下虽大,何处可以容身?

尚公公不敢想下去,还好他知道皇爷的最爱,若是实在没有办法,变卖家产倒也不是不能渡过这个难关,但,也只是暂时渡过眼前的关口而已,若想要在皇爷跟前固宠,非得一大笔银子不可……!

如此一来,水云间那笔银子就成了救命钱也,可截胡西厂的后果也是难以承受之重啊!

活动了几下僵硬的身体,尚公公来到门房招呼自己的随护,小海子已经侯在了一旁。

“找到没有?”尚铭阴沉着脸,现在他是摆明了被人冤枉,百口莫辩,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出那该死的刘大夏。

“干爹,正在找,总会找到的。”小海子头几乎低到了裤裆。

“一群废物,加派人手,继续找!”尚铭不耐地骂道。

离开左顺门时,尚铭尚公公眼角余光注意到,似乎值门的太监也在对自己指指点点。

这些天东厂名声呈断崖式下滑,尚公公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别人在议论自己。

深吸了一口气,我忍!

作为太监圈金字塔最顶端的一小撮人,当然知道隐忍的重大意义。

隐忍不是怯懦,是蛰伏,待时而动!一群蠢货懂得什么!

“一群墙头草,这就是咱家能当东厂总管,而你们这些阉人只能当最低贱的看门狗的原因。”尚公公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恶狠狠地骂了几句。

越是受伤的猛兽越是敏感凶残,尚公公此时对这些小黄门不屑一顾,他全副心思想的都是会有谁在下套陷害他,看不见的敌人才是分外可怕,只要找出此人,他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反攻倒算......

最有嫌疑的当然是锦衣卫和西厂。

可锦衣卫指挥使袁彬已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且正受到万通的强力挑战,哪里有余力来与他作对?

那就只剩下西厂了,可自己一直在汪直面前伏低做小,处处退让,比孙子都卑微,东厂简直已经被西厂骑在了脖子上,自己跟汪直也并没有冲突,这还要怎么样?

加上汪直也刚刚回京城没几天,内部整顿都还没为得及理顺,而且还有水云间的事情要处理,不大可能这么快就来找自己的麻烦。

到底是谁?

作为一个长期处于尔虞我诈的太监圈里的顶尖人物,尚铭已经嗅到到了相当不妙的气息,但他并非没有机会。

厂卫不同于官员,厂卫的权力来自于皇权,只要巴结好皇爷,基本就能稳如泰山,任你外面狂风暴雨,好官我自为之。

而巴结好皇上,最直接有效的就是银子。

还是绕不开水云间之事,尚铭开始有些摇摆不定了。

这固然是一个极好的敛财机会,可一旦做了,可就把西厂得罪到死了,汪直会放过自己?

以自己目前的处境,一个不好,便是墙倒众人推,那里经得起汪直这尊大神再上来踏上一脚?

可若拿不到足够的年例,首先皇爷那里自己就先玩完,两害相权取其轻……

思考着,来到长安右门外,一众小番子早已候着了,连忙上前恭请尚公公上轿子。

尚铭尚公公揉了揉发烫的额角,抬腿正要上轿,忽然听到一通震天的鼓声。

是谁,狗胆包天,敢来敲登闻鼓?!

登闻鼓就设在长安右门外。

尚公公下意识地沿着鼓声看去,却见远处登闻鼓所在,一名衣衫褴褛的粗汉正在狂敲登闻鼓,旁边几名看守登闻鼓的锦衣卫官校正在说着什么,似乎是在劝阻,却不敢动手的样子。

尚公公刚从宫里出来,知道此时皇爷正在作画,最忌有人打扰,便对一名番子道:“去,把那人打走,若不从,便带回衙里问问何事?”

尚公公如此处理完全合理合法,大明律有规定,以民告官民先就有罪,有更是无理先打二十到一百杀威棍不等,让那些刁民先挨一顿皮肉之苦再说话。

然而,让尚公公始料不及的是,那番子刚上前说了两句话,便被那粗汉拳打脚踢,偏偏那番子不知为何不敢还手,一顿胖揍之下抱头鼠蹿。

这番子简直把整个东厂的脸都丢了个饿狗舔盘般干净,尚公公气得七窍生烟!

番子满头是包地狼狈跑回。

“把这狗才腿打断!”尚铭大怒,命人将这丢脸的家伙打断了腿。

然而那番子及时说出一句话来,不但保住了腿,还把尚公公惊得呆了。

那番子语无伦次地说道:

“公公,此人便是兵部职方司郎中,失踪的那个……刘大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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