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景阳钟的雄浑钟音,百官齐聚奉天殿……
自从幼帝登基大典在奉天殿举行后,六年来,这里从未举行过大朝会,大小国事皆在武英殿。
而今武英殿损毁严重,其它殿宇也都受到不同程度损毁,如今唯有“奉天命而执江山”的奉天殿几乎完好无损。
金陵城的大地震以及陆续从各地传来的灾情,刻不容缓。
虽然昨夜从内阁首辅,一品文华殿大学士的苏阁老,到从九品的芝麻官,宅院俱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损毁,可家事与国事想比,孰重孰轻……
殿内四品以上文武官员分列左右,四品以下皆在殿外和广场,泾渭分明。
满朝文武面色疲倦,心有余悸地议论着昨夜突如其来的大地震,喧嚣四起。
珊珊来迟的太后,一只手牵着幼帝,步履从容,花白的额角下,疲态尽显。
六岁的小皇帝更是哈欠连天,一只小手不停地揉着眼睛。
一位身着赤红蟒袍的中年太监缓步来到龙椅前,清了清嗓子,环视着朝堂诸公……
满朝文武抬眼瞧着司礼监掌印太监叶少卿,大殿之内顿时鸦雀无声,继而整齐划一的三呼万岁,太后千岁!
天熙元年,幼帝登基,太后垂帘,大小朝会,皆由这位叶公公主持,掌国玺传圣旨,俨然就是帝王口舌。
天熙帝年幼,太后又是女子,大明朝堂便有了这么一副奇葩的场景,一个阉人主持大朝会……
瞧着众臣安静下来,叶公公九十度弯下腰身,将一只耳朵凑到太后近前。
不大一会儿功夫,大太监面对忠臣细声言道:“今日朝会,只论赈灾,它事不提!”
从佛晓开始,全国十三省道八百里加急的折子,如同雪片儿般被送到了京城。
以往各地加急的折子,会被内阁先接收再送进宫,交由司礼监,披红后呈送太后,御笔一签,再返回给司礼监盖印……
天还没亮,距离京城较近的南七省折子就被送进皇城,可惜内阁办公的文渊阁,也是废墟一片。
幸好,当值的一位大学士安然无恙,瞅着堆积如山的奏报,顺手拉过几个小太监,径直送往内廷。
年近六旬的太后,彻夜未眠,亲自翻阅着各地灾情折子,大概了解后,命人敲响景阳钟,召开大朝会!
苏阁老第一个站出来,朗声言道:“陛下,太后!昨夜地震,京城大乱,各省道州府的折子,内阁还未来得及览阅,目下无法统计具体受灾情况,依臣之见,赈灾一事,金陵城是重中之重,京城无忧,天下安矣!”
剩下六位内阁大学士纷纷出列,异口同声道:“臣附议!”
大太监复又转身,太后耳语了一番后,叶少卿小鸡啄食般点着头,心领神会,直起腰身大声宣读旨意。
“太后有旨,令户部即刻调集钱粮赈灾,工部和五军都督府可抽调京师三营,共同修葺损毁皇城及府衙民舍,五城兵马司协同金吾羽林两位,维持治安,以防民变……北府司监督赈灾,凡有贪墨者,不论品级,就地革职查办!”
工部和五军都督府众人上前领旨,唯独户部尚书一副苦瓜脸,颤巍巍地弯腰作揖,奏道:“恕微臣无能,从天熙三年开始,每年入库税银不足八百万两,今年更是糟糕,上月就已经用完了整年的预算,如今国库不足一百万余钱!金陵城昨日一场百年难遇的大地震,赈灾之款若没个三五百万,根本解决不了问题,这还不算后续十三省道的救灾款项,杯水车薪呐……”
大明穷成这样,也是有原因的,一则,太祖定鼎江山,本就是一场农民起义,长达十几年的战争导致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土地荒废,百业萧条!
本指望大虞王朝五百年来攒下的家底重建国家,可没曾想夏氏皇族偷梁换柱,不仅国库分文不留,连皇宫内的无数珍宝也系数卷走。
另一方面,太祖皇帝为了安定天下,休养生息,免除了百姓三年徭役。
本来就没钱,还不得不大肆封赏有功之臣,提高俸禄安抚降臣,来回一折腾,国库年年入不敷出。
最后,留给天熙一朝满是窟窿的江山……
国库没钱,朝堂诸公心里自然清楚,可不曾想,居然穷到这个份儿上。
屋漏偏逢连夜雨,莫名其妙的全国受灾,难不成真应验了牝鸡司晨的谣言!
苏阁老是前朝旧臣,太祖一朝时就担任户部左侍郎,大明的家底他最清楚,户部尚书的话,并没有夸大其词和危言耸听。
“陛下,太后,王尚书的话不假,臣愿带头捐出一年俸禄,变卖京郊私产,助朝廷赈灾!”苏阁老慨然言道。
满朝文武见得苏老居然为国为民,不惜散尽家财赈灾,无不感动,纷纷站出来表示愿意捐赠私产,助大明渡过此劫……
而那些团龙青衣的亲王及国公勋贵们,则是一脸的不屑和轻蔑,交头接耳议论着这些书呆子用那些少的可怜的俸禄,去博什么千古留名的高风亮节。
甚至在有些勋贵眼里,这些家伙的一年俸禄,还抵不上自己府中赎买一名歌妓的银子,在太后面前充什么大半儿蒜!
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后,望着下面的勋贵们,眼神锐利,目光中透出一丝寒意,直戳心间。
那意思大概是你们这些土财主,是不是也该出点血了……
刀疤脸卫国公瞧这架势,想置身事外,基本没戏了,缓步来至大殿中央。
“陛下,太后,老夫有一良策,可解燃眉之急!”
众朝臣瞅着位列凌霄阁三十六功臣之首的贺国公,微微一怔,俱都好奇这个仗着开国之功飞扬跋扈的老匹夫,能有什么良策。
卫国公朗声道:“如今朝廷百姓有难,我们这些老家伙自当倾尽全力,可就算是拆了老夫这把骨头当柴火卖,也值不了几个钱!”
国公爷说话的同时,瞅了眼以苏老为代表的的文臣清流,投去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
接着言道:“不如请庆王殿下归京,振臂一呼,大明十三位藩王必定响应,募捐赈灾之事可成!况且,先帝祭日将近,庆王多次上表奏请归京祭拜,以全忠孝,何不顺水推舟卖个人情予庆王!”
他的话不无道理,如今纵观大明上下,富的流油之人,也就是先帝分封的这十三位亲王了,当中以庆王朱允聪为众王之首。
可惜先帝杯酒释兵权,将他打发到了富庶的川蜀之地,赏赐良田十万顷,金银百万,让他做了闲散的逍遥王。
朝臣闻听此言,像是炸锅了一般,尤其是首辅大臣苏阁老,吹胡子瞪眼,几近咆哮般喊道:“不可,太祖有训,藩王终生不得入京。”
如今大明滞留京城的亲王一共三位,其余十位都已被封至大江南北,而且尽是富庶之地。
盐铁粮食等税收,藩王自留自用,每年只向朝廷象征性地缴纳一部分岁贡。
除了不能养兵和干扰地方政事,与一小国君王无异,这也是大明国库空虚的内因之一。
募捐之事属于自愿行为,朝廷也不太可能降旨强迫,早些年,倒有一些中央向地方藩王借钱济困的事情发生。
但是,也得看这些藩王高不高兴,借你是人情,不借是本分,全凭人家心情好坏……
谁让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祖制如此,轮谁也奈何不了。
天熙元年的时候,内阁曾经递上了一道折子,大概意思是说藩王割据,必会埋下亡国的种子,建议朝廷撤藩……
但是太后以幼帝刚登基,人心不稳为由驳了回去,后来,陆续有谏官重提撤藩一事,都被太后以各种缘由压下。
今日卫国公打着赈灾的幌子,公然违背祖训提出让藩王进京,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他的小算盘,其心可昭沟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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