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府司玄武堂内,琉璃灯盏映射出琥珀色光泽,略显黯淡……
猛虎下山屏风人影微晃,麒麟绯袍的指挥使冷岳坐在上首,啜了口茶后缓缓言道:“两位,可有什么头绪?”
下首的同知贾万山和金卫梁守正相互对视一眼,沉默不语。
自从寒林血案开始,一直到发现杜侍郎的尸体,指挥使大人都甚少过问,大小诸事皆由贾万山一人定夺。
好在短短数日,不光斩杀九尾蛇,找到杜侍郎,直至今夜又将控妖的南疆巫族擒获……凡此种种,也证明了在贾同知的办事能力。
“冷大人,如今真凶落网,只要严加审讯,定可查明案情!”
同知大人慨然陈词,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言罢,斜瞅了一眼梁守正。
黑脸金卫随声附和了一句后,露出疑虑的表情。
“梁金卫,有话直说,无妨……”冷岳放下茶碗,瞧着办案经验远胜贾同知的黑脸金卫。
北府司五位绣衣金卫,除了远在北直隶办案的薛金卫,整个衙门里无论是修为还是经验,就属水母巅峰境的梁守正堪当大用。
“两位大人,属下的确心存疑虑,这南疆巫族虽说流传久远,以炼蛊制毒闻名天下,可终究是一个江湖邪派,况且又被蜀山剑派驱赶到了交趾,怎么可能有如此手段在京城掀起巨浪,这案子,恐怕没这么简单。”
听罢黑脸金卫的分析,指挥使冷岳微微颌首,又看向同知贾万山……
“梁金卫所言甚是,好在人赃俱获,京城暂时无忧……至于南疆巫族的事情,据挽夜司的洛姑娘说,已经安排人去调查了!”同知大人说罢后,侧首观察着指挥使大人脸上的表情。
冷岳刚毅的面庞闪过一丝明亮,似乎听到“挽夜司”三个字的时候,轻松了不少。
要说对付这些邪门歪道魑魅魍魉,武夫还真是有心无力……
指挥使大人重新端起盖碗儿,如释重负般的喝了一口茶后,开口说道:“姜烈手下那个叫吕长欢的,好像破镜了!”
梁守正和贾万山面面相觑,俱都纳闷指挥使大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提到一个小铁卫,而且直到现在,梁金卫才知道今夜立功的那个小子真名。
说来也不奇怪,五位金卫手下,每人都有一两个银卫和四五十号铁卫,想要记住每个人的名字,正四品的金卫可没那些功夫。
贾万山倒是有些印象,皆是因为斩杀蛇妖的三人之中,赏了那小子五十两银子。
能够探知武修破镜的感知能力,非是中三境或上三境的宗师级以上人物,才有如此敏锐通透的能力。
但是对于像梁守正和贾万山这样的二境巅峰武者来说,只能近身后察觉气海的变化,无法准确判定是否破镜。
吕长欢入职北府司这些年,除了远远瞧见过指挥使,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只有两次。
第一次是斩杀九尾蛇,第二次是今夜。
短短几日,不仅破镜成功,而且一跃成为意土上品境,气海如流如溪……
这样的破镜速度,实乃亘古奇闻,如何不让小宗师级别的冷岳惊叹。
“如今贺六公子惨死,正好北府司有一个银卫空缺,二位可适当观察段时间,待他再立些功勋,酌情晋升!”
同知贾万山听罢后脸色微变,心里一阵不悦,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银卫空缺是留给他自己亲信的。
至于金卫梁守正,倒是更倾向于机灵些的马化龙,但听到冷大人如此一说,便默默记下了“吕长欢”这个名字……
瞧着各怀心思的两个手下,冷岳微微一笑,言道:“如今北府司急缺人才,这样,马化龙也一并列入考察,贾大人再选一个有潜力的铁卫,三人竞争,优胜劣汰……对了,今晚的功劳确实不小,明日多赏些!”
…………
吕府,戌时,月朗星稀。
吕长欢捉弄完硕鼠小人后,径直去往正堂,因为吕文修回来了……
早上在郊外大石坪斩杀魔蝎后,也没来得及责问这个小老弟,折腾了一天,憋着一肚子火儿的吕蛮子必须得问清楚。
吕府世代军籍,前朝时就是边关守将且军阶低微,直到吕腾川这一辈,才捞上一个五品武略将军,薪俸勉强维持家用,再想升官,希望渺茫……
太平盛世之下,吃香的还是文人!
因此,家中对吕南奇期望甚高,即使不能殿试夺魁,起码走上读书人的路子,吕家后辈也能换一种生活方式。
可惜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压根儿就没有书香墨染的吕府,怎么可能沿袭文脉出个读书人。
无论吕南奇多么刻苦用功,终究是徒劳一场,别说是中个举人,连县州级的童试也是屡屡受挫。
正堂八仙桌的碗筷早就撤下,养母刘氏握着宝贝儿子的白皙嫩手问长问短。
对面漂亮的南姝妹子手掌撑着下巴,桃面泛红,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阿娘发髻上的金步摇……
看来午间塞给妹妹的五两银子,自己没舍得花,孝敬阿娘了!
瞧着大哥回来,吕南姝蹭一下站起来,几步上前挽着大哥手臂言道:“哥,你瞧我给阿娘选的首饰,漂亮吗?”
平日里,养母李氏也晓得这个养子最是宠着小妹,没事儿总塞些碎钱和吃食,不曾想,今天居然给了这么多银子。
这南浦珍珠金步摇,可是金陵城目下最流行的款式,起码得三四两,真是败家……
可瞧着小女儿一片孝心,自己这些年也未添置过一件像样的首饰,便欣然收下,心里也盘算着新鲜几日后,还是留给女儿当嫁妆。
“嗯,漂亮,小妹的眼光就是好,诶,你自己没买点什么?”吕长欢说罢后浑身上下打量着她,
吕南姝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笑着说到:“买了啊,在这儿呢,嘿嘿,还剩好多呢,都给阿娘了……”
养母刘氏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冲着吕长欢言道:“承欢啊,以后不许给她这么多银子,都把这个小妮子惯坏了,过日子啊,要细水长流……”
自从上回甩在八仙桌十两纹银后,刘氏现在怎么看这个养子,怎么顺眼。
接着又冲着厅堂外喊道:“来人,给承安少爷准备些夜宵!哦,再把今晚剩下的肘花也拿来!”
为了感谢养母刘氏,吕长欢乖乖地将兑换好的四十两银票,放在了八仙桌上……
等到养母刘氏和南姝妹子回房后,吕南奇被大哥连拉带拽地,来到前院天井的大水缸旁边。
借着月色,吕蛮子扭着小老弟的耳朵,让他看着水缸中的倒影,沉声说道:“家里哪儿对不起你了,放着好好的书不读,偏要……”
其实在吕长欢的记忆中,除了羡慕可以上学的弟弟外,也是希望吕家扔掉武夫这顶帽子,弃武从文,何尝不是自己曾经的心愿。
修行一路,荆棘遍地,青天大道,九死一生……
吕南奇挣脱大哥后,腰板挺得笔直,义正言辞说道:“好男儿就该斩妖除魔,匡扶正义,笔墨纸砚这些破玩意儿,焉能一展大丈夫的豪情!”
“你还犟……”吕长欢顺势举起右手,一幅要扇他耳光的样子。
吕南奇往后一躲,委屈地言道:“我都考了八百回了,回回落榜,我压根儿就不是读书的料……你让我怎么办。”
秒怂的小老弟说罢后,眼眶湿润,瞅着曾经的憨大哥,委屈中带着疑惑。
委屈自然是刚才那一番话,至于疑惑,则是吕长欢白日里在大石坪斩妖的经过,以及对待自己和家里人的样子。
哪儿还是曾经的吕承安……
瞧着小老弟这幅样子,吕长欢一脸无奈的样子,悻悻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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